好事累人,庄主躺着真不想动了,还没休息够,可估摸时间到了,卢庄主不得不打发木香悄悄出去,自己也准备准备教训新来的奴婢。
呆会儿的教导、试刑、知畏三步须做好,尤其是那个叫古壶的子,这是个不知高地厚的愣头青,一来就敢顶撞王爷,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得先降服这子,不然以后这庄还不让他弄翻?还怎么管教役使?
下人来报告:“老爷,一切准备停当,古家一家四口也来了,正在堂中跪着!”
“古壶那子也跪着吗?”卢庄主问。
下人:“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呢,那一烙,够这子受的,他敢不听话。”
卢庄主:“哼!不见得,我看这子后脑有反骨。去,再端半碗豌豆去倒在他膝下,要他好好跪着,要不听,就给他大板伺候,老爷我再歇会儿就过去。”
“是,让这子也尝尝夫人给老爷你用的家法,这是给他面子了。”下人笑着。
“滚!”卢庄主一脚把下人踢出屋。
歇息得差不多了,卢庄主整整衣服,迈着八字步走进正厅,只见古家四口早已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两旁一边十人站了二十名强壮的庄丁。
这阵势,不亚于县大老爷升堂,卢庄主要的就是这阵势,只要王爷没在这儿,在这庄上,他就是这庄的主人,是这数十顷土地上的皇上。
卢庄主走过古壶身旁时,特意停步扭头看了看古壶,看着古壶膝下的豌豆,看着古壶龇牙裂嘴的模样,他满意地点点头。
古壶也抬头看着他,古壶的目光像刀刃一般锋利,像是暗藏着一把短剑这让卢庄主后背升起一股凉意。
“嗯——你还不服?”卢庄主哼了一声,直直地盯着古壶,把指头摁在古壶脸上那“奴”字上面。
古壶终于不敢看他,低下了头。哼!卢庄主哼了一下,你一个的跳蚤,跳得再高,还能把被子拱翻了?
卢庄主踢了古壶后背一下,又打量了古壶的母亲和兄妹,三人都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敢抬头看人,他这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主位坐下。
“新奴训导开始——”管家高声叫道。
一阵佩环声响起,一边八名共十六名丫环鱼贯进来,依次从跪着的这四名新奴婢身旁走过,然后她们分两排立在卢庄主身后的八仙桌两旁。
卢庄主坐在高椅上,看看两侧各色衣着光鲜亮丽的婢女,再看看前面两旁如衙役般严肃直立的庄丁,他非常满意,心中豪气顿生。
“啪”一拍坐上的惊堂木,卢庄主高声问:“古王氏,你身旁跪着的可是你的两子一女?”
“是的,老爷!”古王氏大声答道。
卢庄主接着问:“你可跟子女们讲明白了,你们一家是官判的奴,如今是我卢家庄买来的奴婢?”
古王氏答:“是的,老爷,跟他们讲明白了,我们都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卢庄主:“好,清楚了就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卢家庄自然有卢家庄的规矩,主有主的规矩,奴有奴的规矩。”
“你们是新来之奴,须先明白家规,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心里得有数。管家,先把奴规给他们念念。”
这是第一步——“教导”,也就是宣布庄上奴婢们必须遵守的各种规章制度。
管家从一个丫环端着的盘中拿过一本书,开始念起来:“凡奴仆在家,务使各行其是。男使之耕,女使其织,有惰不事事者,轻则除其荤酒,重则鞭扑之……”
“凡男仆吃夜饭毕,即各入房舍,不许坐食台边闲作语言……”
“夫妇不得于厨下私相往来,男女不得私相殴骂,但有此事重责三十板,然后再分别是非……”
“凡夜间,早闭巷门及锁水栅,锁东西墙门,锁闭厅门,各仆房舍,俱分枪棍一件,锣一面,有警急,各执器械鸣锣集众,以相追捕。有怠惰不出房舍者,查出重责三十板,仍除其冬夏衣钱……”
管家念完奴规,问:“古王氏,你们听懂了吗?”
古王氏答:“听懂了。”
卢庄主:“古壶,抬起头来回答,你也听懂了吗?”
“回老爷,古壶听懂了。”古壶抬起头来看着卢庄主。
卢庄主发现这子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他再次一拍醒木:“再次大声回答一次,你听懂刚才的家规家法了吗?”
“听懂了!”古壶声如洪钟。
卢庄主:“好!听懂了还要记在心里。名正才能言顺,执照庄规,那现在本庄主要给你们重新取姓名,古王氏以后就叫卢王氏,古能改叫卢能,古壶改姜—”
“且慢!我有话要。”古壶突然大声打断卢庄主,高昂着头,
卢庄主一惊,果然这是只刺猬,来得好,老爷今拔光你浑身的刺。
他猛拍惊堂木,大声呵斥道:“闭嘴!又是你这毛头子!敢打断本庄主话,才念了那么多规矩,你也回答听懂了,可马上你就目无规矩,我让你先来第二步,试刑,让你知道犯了规矩有何后果。”
“上午刚在脸上烙了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脸不长记性,让你屁股再长点记性,来人,先打这狂奴二十大板!使劲打,把屁股打开花。”
不料古壶扬着脖子大声:“老爷,我可以闭嘴,就怕庄上有很多人在你背后不肯闭嘴。”他着看看周围的庄丁和丫环,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看庄主又看看古壶。
“此言何意”?卢庄主心中一惊,奇怪地看着古壶问,这子是不是在威胁我?凭什么?
只见古壶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敢问庄主老爷可有家室?”
卢庄主更加不解地看着他,走到他身旁盯着他问:“老爷我年过不惑,有妻有妾,有子有女,这——有没有与你何干?”
古壶又笑笑:“你贵为一庄之主,又已经这把年纪,想必家室是早就有聊,不过——的有几句话,也许老爷该听听。”
古壶到这儿,突然站起身,要把庄主往一旁拉,卢庄主愤怒地甩开他手:“你干什么?有话就。”
古壶为难地看看四下,声:“让他们听见了对老爷你不利。”
卢庄主愣了愣,走到屋子一角,古壶跟过来,看了看周围,又把他拉得更远一点,卢庄主声:“成何体统,有屁就放!”
然后卢庄主听他附耳声道:“刚才念了那么多规矩,主有主规,奴有奴规。你身为庄主,竟然与前面左边第二位那个穿绿裙端着根长木片的婢女私通。”
“刚才你们才偷偷干了那种事,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让你夫人知道了,老爷,你可麻烦不吧?”
“你——?”卢庄主大惊,差点后退几步,他看怪兽般看了看古壶,然后定了定神,转身对管家:“训导暂停,所有人全部在这里等着。”
卢庄主忙把古壶拉到隔壁屋,关上门,压低声音:“你子怎么知道的?你敢窥视老爷,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古壶摆摆手:“不,我没有窥视,可是,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是老爷在上面看着你。”古壶竖起食指指指上面。
“我还知道你今写过字,吃了芋头、姜、葱,半个时辰前上过茅房,进这堂屋之前打过两个哈欠,之前你还舔过那婢女脸上的脂粉,还营—”
卢庄主吓得一下捂住他的嘴,再把他拉得离房门更远一点,声音更低地:“你是人是鬼?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古壶也声回答:“我当然是人,我是你家的奴,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好好地干好奴该干的活。”
“还有,奴不是牛马,奴也是人,是娘生爹养的,要是更名换姓,就是对祖宗父母不忠不孝。”
“对自己的祖宗父母都不忠不孝的奴,你又怎么能指望他忠诚于主人呢?你是吗?庄主大人,庄主老爷。”
卢庄主惊诧地盯着古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古壶接着:“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是不要再对我们一家人试刑,我们已经知畏了,以后会好好听话,好好做事的。”
“第二是不要改变我们一家饶姓名,这两点我想庄主老爷是一定能做到的,只要老爷你做到这两点,我知道的其他关于你的坏事,我会烂到肚子里,不会让别人知道,否则——是吧?啊?”
古壶声完这些话,主动离开了屋,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跪好。
卢庄主跟着也回到正厅里,他一边看着古壶一边徒原先坐的椅子旁,目光一直粘在古壶脸上,还没从刚才的这番交流中回过神来。
这子怎么才来就知道这些?上面真有在看着我?他抬头向上望,上面只有屋顶。
卢庄主坐回椅子上,一只手捋着山羊胡须,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停地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眼光仍然一直停在古壶身上。
古壶抬起头来,朝卢庄主看去,他的目光,碰上了卢庄主的目光,他没有躲避,没有退让,而是对着卢庄主再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