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起来,沈鲤很幸运。
自斩的程度刚刚好。
只是还需要就地盘坐搬运气机,稳固住伪金刚的境界。
所谓的伪境,实际上仍在这个境界中。
江湖上对此解释多样。
有二品道家宿老言道,同为金刚境,伪金刚排在末尾,往上一步是弱金刚,那些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突破进金刚境的高手,再向上则是强金刚,也就是金刚境巅峰高手。
还有人说,一旦掉落伪境,想爬出来千难万难,若无罕见机缘,恐怕一辈子的成就止步于此了。当然,这种话说的太绝对了,可以寻求旁门左道的修行法门,既然成了伪境,不如接下来的境界全是伪境。
航远大师看到沈鲤自斩时,情不自禁提起一口气,看到有惊无险成功,方才舒缓。
天生的金刚龙象身,蕴含一份佛门气运,航远大师还是比较关心他的。
而秦羡卿无动于衷,只要死不了,其他皆可承受,大不了养他一辈子。
话又说回来。
她与航远大师共同为沈鲤护法,想死都难。
况且别人不知,她是清楚沈鲤服用了两粒香露丸,鬼尸上人传给他自斩的旁门左道之法,也算瞎猫碰到死耗子,功成机会近乎圆满。
若服用两粒香露丸,依旧失败,便说明这臭小子存心要自杀,不是什么自斩成伪境。
航远大师开口:“小施主最好静养月余,自巅峰金刚跌落伪金刚,影响太重了,尤其几乎和金刚龙象身一刀两断,更牵扯命数、寿元方面的问题。”
“您就不必担心这臭小子了,他定然没事。”秦羡卿笑道,“不过,今后在江湖上跟人打起来,须得转变心态,不是霸道蛮横的金刚龙象身了。”
“唉,实不相瞒,小施主是贫僧见过最为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就此跌落到伪境,贫僧颇为可惜。”
“严重了,据我所知,北隋和草原另有几位年轻人不输于沈鲤。”
“哦?贫僧向来待在卧霞寺,极少出门,近些年闭关极多,希冀找到突破至陆地神仙的可能,北隋和草原两座江湖的消息,听闻的极少。”
她微眯道:“皆说天下三分,于星宿教看来,实则天下四分,北隋、南吴、西蜀以及草原王庭,四座江湖,北隋为第一,草原次之,南吴再次之,西蜀垫底。”
稍顿,秦羡卿补充:“南吴和西蜀两座江湖,谁的实力强,我不好判断。南吴多菩萨,西蜀多剑仙,一个防御力独步天下,另一个杀力举世无双。呵,我挺想看南吴、西蜀两国大战的,究竟是南吴四百八十寺占上风,或是西蜀剑阁山独领风骚。”
航远大师深思熟虑,道,“依照施主的想法去说,老衲倒是认为南吴江湖强,毕竟佛门底蕴深厚。”
“倒也是。”秦羡卿笑笑。
她就是剑客,卧霞寺山顶之战,斩杀了两位航字辈的僧人,一人巅峰朝露境,另一个二品司命。
乃至与航远大师联手对付航嗣,航远大师起到的作用多是牵制,她是主力,接连斩破航嗣层出不穷的旁门左道手段,和卧霞寺伏魔杀招。
秦羡卿眉头一皱,问道:“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施主但说无妨。”
“航嗣堕入魔道,为何施展起那些旁门左道之术,比我见过的许多魔教中人都强大?”
“……”
航远大师稍显沉默。
她言外之意,问佛和魔之间,到底是不是一线之隔?
“施主理解错了,航嗣二十年前便堕入魔道,和鬼尸上人关押在伏魔洞,几乎以佛家真气重头修了一遍旁门左道之术。如此一来,不只是佛门高手,换成别门高手,亦是一样的。”
航远大师说罢,低声轻诵经文,不在这个话题上聊太深。
秦羡卿貌似认同的点点头:“卧霞寺事务繁多,大师又自任了住持,我为沈鲤护法,大师请去忙吧。”
“有劳秦施主了。”
“哈,大师说的哪里话,这小子本来就是星宿教之人,我为其护法,天经地义。”
航远大师轻轻一笑,踱步下山,巡视清理废墟的进度了。
沈鲤醒来时,到了深夜。
今天晴朗,星辰密密麻麻挂在夜幕上。
叹了口气。
起身。
秦羡卿忽然从他背后问道:“普通人的感觉如何?”
“难受。”少年郎叹道,“以我现在的实力厮杀之前的我,一拳就够。”
“金刚龙象身同境接近无敌,此前,仗着体魄欺负别人,如今正好体验下另一种感受,对你将来的成就有大好处。”秦羡卿安慰道,一个连朝露境高手都能杀的少年郎,决定自斩,她确实不清楚,下的决心有多大。
沈鲤从未有过眼下这般轻松,嬉笑道:“好姐姐,暂时没了金刚龙象身,我感到无比舒服,再也不会走着走着便走火入魔了,气机乱串的滋味,真够了。”
上次体内气机出问题,尚是遇见柳香君的时候,就在不远前。
两人相遇,落脚那座山野客栈,李业随即赶来,回开禧城时,他把那位南吴最擅碎金刚的魏节给宰了。
秦羡卿认真道:“命数如何?”
“有两枚香露丸托底,没有大碍,大概够我活两年。”
“不错了,开禧城、卧霞寺两次厮杀,若无自斩之术,兴许一年不到你就得死。”
沈鲤摇头:“秦姐姐乐观了些,打到最后,最多最多七个月。”
“什么?”秦羡卿吃惊。
七个月……莫说找寻解决金刚龙象身的法子了,赶路的时间都不足。
“算我运气好,鬼尸上人送给我这门自斩之术。”沈鲤苦笑,“是啦,除了这法门,老鬼另外送给了一门大术。”
“说。”
“丈六金身的修持法门。”
“……”
秦羡卿惊讶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鬼尸上人给了我两门大术,一门是自斩,另外一门则是航嗣说给他的丈六金身修持法门。”
沈鲤慢慢解释道:“拥有金刚龙象身不能转头修炼丈六金身,两者重合。而我现在自斩之后,没了金刚龙象身,便能试着修持丈六金身。”
旁门左道的自斩之术,秦羡卿了解过,但绝对不是沈鲤说的这般玄奥,难道鬼尸上人传给臭小子的自斩之术,别有洞天?
“不可能,即便没了金刚龙象身,以你如今的体魄也修持不了丈六金身。”她真的不相信。
她抓过少年郎的手腕,探出一缕气机,少年郎放松身体,任由这缕气机绕行经脉。
未几,她霎时为之一怔。
秦羡卿脸色怪异:“鬼尸上人传给你的不单纯是旁门左道的自斩之术?”
“啊?我可真的已经自斩跌到伪金刚了。”
“魔教中有六门镇教大术,其中一门大术十分鸡肋。传说当修行者道行足够,却深恋红尘不愿踏过天门,此时,便要自斩境界。虽说自斩,实则潜力犹在,来日厌烦红尘,可以恢复境界,重新过天门。”
“……”
“百年不见飞升者,魔教的这门镇教大术高高挂起,味同鸡肋,没想到竟被鬼尸上人传给了你。”
“莫要认为自斩就失去了金刚龙象身,其实,你现在仍然拥有它,只是不显于外、深藏于内。”
“张独夫何等人也,或许看明白了这点,才放心令你自斩。”
“听你复述,鬼尸上人说了一句,不遭天妒、方可从容,如此八个字,你定要好好思量,亦是这门大术的根本所在。”
秦羡卿又道:“我记得魔教这门镇教大术叫做……”
脑海里有这门大术的名字,沈鲤打断道:“《藏衣》。”
“正是,《藏衣》!与为他人作嫁衣裳恰好相反,藏衣是让你的锦衣华服藏起来,来日想穿时再穿!”
沈鲤深呼吸一口气,“我眼下照样是金刚龙象身,只不过被我藏了起来,如此,有这份佛门大气运在,方能修持丈六金身。鬼尸上人看明白了此点,才把藏衣与丈六金身一块传给我。”
“知道怎么修持丈六金身吗?”秦羡卿问。
沈鲤想了想,参悟丈六金身开头一段经文,随即开始实施。
闭上双眼,搬运气机,与此同时,脑海想象自己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金身佛陀。
此,为修持丈六金身的观想法。
“停!”
他双开双眼,纳闷看向秦羡卿。
“卧霞寺遭此一难尽管直转急下,仍是佛门圣地,你刚刚引来了部分气运,牵一发而动全身。”
果然,航远大师的身影快速出现在山顶。
“秦施主,你对本寺气运出手了?”
“抱歉,我在传授给沈鲤一招剑术。”
联手交战航嗣时,秦羡卿确实有一道剑术,可斩敌人气运。
航远大师无奈微笑:“卧霞寺的气运所剩无多,万望秦施主手下留情呀!”
“好。”此刻言语说多了,反倒引来航远大师怀疑。
注视着航远大师走了。
她低声道:“丈六金身乃佛门不传之术,有资格修持这个法门的,皆是佛门天之骄子,你身上原就有一份佛门大气运,再在卧霞寺修炼,双重原因下,牵来了此地的气运。”
沈鲤颔首,明白这般道理。
若他在剑阁山练剑,同样会招来剑阁山的气运加持在他身上。
“我信了。”秦羡卿笑道,“你小子走了狗屎运。”
“好姐姐,咱们不说脏话。”
旋即,一巴掌扇到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