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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枢密副使

    不等宋婉如敲门,便听见隐隐绰绰的唱曲儿。

    婉转低回、哀哀戚戚。

    “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她知道唱曲儿之人,就是醉春楼掌柜,温九娘。

    一曲唱毕。

    又听沧桑年老男子评价道:“九娘唱《诉衷情》仍使我耳目一新。”

    “您愿意多来醉春楼,妾身天天唱衷情。”

    “老夫哪有如此多闲暇,平日处理政事尚且挤占歇息,怎能和王孙贵胄一般将醉春楼当做安乐窝。”

    男子说完一顿,笑道:“门外之人也听完了《诉衷情》,不如将她叫进来,说不定有急事。”

    话音刚落。

    掌柜温九娘为宋婉如打开门。

    屋里燃着的极品沉香,开门瞬间,微风轻拂,斜斜飘向端坐之人。

    此人衣物倒不算讲究,她在醉春楼见惯了权贵,穷奢极欲的衣着,数不胜数。

    蓄须老人却有一种长久掌权的压迫感,犹如轻悠悠一句话,就能决断她的生死。

    至于相貌反而不让人留意。

    温九娘迎她进屋,极温柔的重新关上门,扭腰、举手、抬腕等等动作赏心悦目,挑不出任何毛病,兴许皇宫里伺候吴主的婢女,都不一定似温九娘这般。

    宋婉如垂下头。

    “抬头。”老人笑眯眯。

    未几。

    老人赞叹道:“香扇坠寇小婉,果然是难得的佳人。”

    离绝色差一些,醉春楼众多美人儿中,只有鱼白娘配得上绝色二字。

    温九娘在旁笑言:“寇小婉当年与赴京赶考的才子一见如故,互相爱慕,不久便在媚香坊的住处私定终生。那才子囊中羞涩,在京结交的富家好友听闻才子竟有一番这般风情月意,慨慷解囊,促成金玉良缘。

    才子赠予寇小婉一柄上等的镂花象牙骨白娟面宫扇,又当场送了一首情诗,言之凿凿,倘若高中,必然高头大马、光明正大迎娶她回家。

    可惜,上天最愿捉弄有情人,才子落榜了,或许豪言壮语放出去,眼下落榜没脸见人,居然悄悄舍了她,回乡去了。

    寇小婉便在媚香坊当着一众贵客的面,折断宫扇,了结这段露水情缘。

    而她彼时回赠才子的名曲《琵琶记》,自此再不弹奏。”

    老人好奇打量:“香扇坠的名号,原来这么来的。谁还了沽名钓誉才子欠的钱财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她!寇小婉本已积攒够了赎身钱财,为了还清欠债,一朝散尽,又继续在媚香坊卖艺。”

    “媚香坊被醉春楼吞并了。”老人饮茶,笑呵呵道。

    温九娘道:“是啊,在此之前寇小婉恰好又积攒够了赎身钱财,离开媚香坊于开禧城隐居起来。为了请她,妾身费了老大的力气。”

    “不错,不错。”老人半点不在乎寇小婉的情愁,只觉她的故事稍稍新颖些。

    毕竟此地是南吴京城,多少风流才子你来我往,多少佳话美谈起起伏伏,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老人放下茶碗,玩笑道:“才子送给你的定情诗词,不会就是这首《清平调》吧?”

    温九娘巧笑看着宋婉如。

    在红尘中逢场作戏,宋婉如早就熟悉。

    旋即,神色暗淡道:“负心汉怎能和小郎君相提并论,那首诗词说出来怕污了贵人的耳朵。”

    “说!”老人拍手轻佻道。

    温九娘察言观色,莲步轻移,为老人恰到好处的揉肩捶背。

    “青溪尽种辛夷树,不数东风桃李衣。

    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争御富平车。”

    宋婉如刚刚说罢,老人开怀大笑,仿佛听了一段非常好笑的笑话。

    他道:“那才子姓甚名谁?”

    “沈师秀。”

    老人蹙眉细细回想,怪道:“近些年,我可未曾听说过有沈师秀这号才子。”

    温九娘笑语盈盈:“开禧城有那么多所谓的才子,您没听说过,情有可原。”

    “也是。”

    老人再看宋婉如:“你到此为了何事?”

    宋婉如赶忙将目的说出。

    作为掌柜的温九娘一言不发,老人不以为意挥手道:“少年郎作出如此好诗,留宿在你那儿,是你的荣幸!没别的事,退下吧。”

    宋婉如拜别老人跟温九娘。

    待她脚步声再也听不见。

    半老徐娘依然端雅美艳的掌柜,凑于老人耳旁,轻轻问道:“我要那小厮来这儿,让您看看?”

    老人不在乎:“将死之人,看他作甚?晦气。与其见案板上的鱼肉,不如瞧瞧能作出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少年郎。”

    “是是是,您是谁啊!您可是大吴枢密副使孙元季呀,即便至尊,也得仔细倾听您的言语。陪完妾身,妾身亲自安排小郎君拜见您,兴许还能成就一段忘年交佳话。”

    “哼,九娘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直呼老夫名姓。”孙元季不怒。

    温九娘停下揉肩捶背水灵灵的手,推他一下:“不知当年可鏖战一夜的孙郎君,还能饭否?”

    孙元季不动声色起身,拉着温九娘,走向床榻。

    宋婉如回了寇字阁,见吩咐守候门外的婢女仍在,“掌柜应下了。”

    “是,姑娘。”

    婢女甫一迈步。

    宋婉如突然自言自语:“枢密副使孙元季果不其然是掌柜的老相好,醉春楼真实底细,耐人寻味。”

    那婢女停也不停,径直离开,也不知听见了嘛。

    进了闺房。

    沈鲤熟睡,不时响起鼾声。

    宋婉如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数着时间。

    眼看天色将暗,焦急无奈之下,她把沈鲤推醒。

    沈鲤猛地睁开眼,转瞬想到自己正在宋姐姐身边,随即安心。

    “哎呀,我还没睡够呢……”

    “别睡了,等会定有南吴庙堂大人物见你。”

    沈鲤彻底没了睡意。

    “谁?”

    “枢密副使孙元季。”

    “……”

    宋婉如气不过拧他耳朵:“叫你别出风头!叫你别出风头!谢姐姐没有嘱咐你吗?!!现在好了,万一被孙元季看出马脚,你就算天生的金刚境,也休想走出醉春楼一步!!”

    “好姐姐别拧了,别拧了!”沈鲤叫苦,“看我赠予你两首诗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

    宋婉如在孙元季面前所吟诗词,同样出自沈鲤之手。

    “哼,快想想到时候该怎样应付孙元季。”

    “我杀他不行吗?”

    “堂堂一国枢密副使,身边没个高手扈从吗?”宋婉如冷笑反问。

    “万一孙元季……”

    “没有万一,我去见温九娘时,有两道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我,我甚至都没找到他们在哪。”

    沈鲤感到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