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驱使着海防城的水兵在前头开道,自己则带着人跟在后头。
“海面上的声音停了。”缇娜侧身对李旦道。
“嗯,看来结束了,不过已经比我想象中的抵抗时间要久了,我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根本就不会拒绝我们的进港的要求。”李旦玩味地补充了一句,“有骨气,但是不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指的是什么?”李旦反问。
“当然是指你怎么收场了,你让方各海直接把战船开进了海防港,恐怕还真不好收场呢。”
的确,这就跟当初在辽东的时候李旦对于踏入朝鲜国境这件事情谨慎微的的原因。
但其实在此之中还有一个原因。
虽然大明王朝采取的君主集权的封建统治制度,但到了落实的层面,一些传统的羁縻统治手段依旧是较常用的工具。
但事实上,使用这些统治工具的实际操纵者不完全是中央朝廷,准确来时抛开一些大事情上,许多时候这些羁縻统治工具实际使用者,是与被羁縻对象接壤的地方朝廷,譬如与朝鲜、建州女真、海西女真接壤的辽东都司,许多时候辽东都司在处理这些羁縻势力与类羁縻势力的时候是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的。
同理,譬如在西南各个土司的问题上,像是云南承宣布政使司、贵州承宣布政使司、广西承宣布政使司都对自己下辖的土司有直接交流处理的权力。
当然,大事上还是需要提交到中央朝廷来处理,至于中问题,那么地方上完全可以先斩后奏。
甚至,即使是某些大事上,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就算事先没有征得中央的同意,事后中央依旧会捏着鼻子把事情认下来,没人会去拿这个去事。
而对于安南这块地方,与其进行互动的地方朝廷则是位于两广的广西承宣布政使司。
不过相比于辽东那种常年战乱,兵戈不歇的地方,大明朝除了永乐皇帝以外,对待南边的外藩政权向来宽容。
一方面是因为这边高路远,确实不易征伐,劳师远征得不偿失。
另一方面,自古南面的外藩政权都对中原王朝的统治没有根本上的威胁。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旦对待朝鲜问题与安南问题上,完全是两副嘴脸。
在朝鲜问题上,不仅中央朝廷对此颇为敏感,辽东都司那边,李成梁与张学颜都对这块权力把持的很厉害,根本没有给李旦操作的空间。
而安南问题上则不然,首先中央朝廷对安南这边的事务并不上心,平时也不会过多的关注,完全是广西这边有什么情况往中央去汇报,中央那边照准罢了。
另一个方面则是,两广也不太愿意管安南的事情,首先两边陆路交通困难,无法进行大宗的贸易,同时对于安南本地的货物,大明朝廷其实也不是刚需的。
要知道无论是朝鲜也好,女真人还是蒙古人也好,他们都会给大明提供一项非常重要的物资,马匹。
而大明朝也同时通过控制铁锅、铁器、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须资源经济上控制着这些羁縻对象的命脉。
可安南则不同,且看看安南的特产都是些什么:香蕉、菠萝、槟榔、沉香、牛角、织布。
没有任何一样是大明朝廷所必须的战略物资。
换而言之,安南对于大明朝廷来,实际上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无论是中央也好还是地方上也好,对安南都是一个不在意的态度。
这种不在意便是给了李旦足够的操作空间,只要他能从安南国手上榨出油水,并且大义上讲的过去,朝廷对此就会置若罔闻当瞎子。
走到刚微微亮,开道的水兵已经快抵达了海防城下。
方各海的水兵没有接管海防城,主要的兵力都还是留在了船上与港口沿岸。
只有方各海带着自己的亲兵下了船,在本地官员的陪同下去到了海防城西北面的入口,在那里等待李旦回来。
城门口处,海防太守范鲤,海防水兵管领阮正,全都簇拥在方各海身边,直到见到来饶身影,这边才主动迎了上去。
可刚迎上去几步,远远看过去,一边的范鲤与阮正,都被来人给吓了一跳。
因为开道的两名安南水兵手上拿着长矛,长矛的尖刺上分别插着两个脑袋。
而这两个脑袋,对于二人来都不陌生。
一个是海防水兵大管阮绵,一个是与安南国莫朝廷有合作的“海商”林颚。
“欺人太甚!”阮正此时低沉着嗓音恶狠狠骂道,不过他用的是安南语,方各海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另一头的范鲤则是伸手紧紧握住阮正抱起青筋的拳头。
“冷静,阮管领,切不可莽撞行事,此事关乎国运,尚需隐忍。”
李旦终于出现在晾路的视线里,方各海看见骑着马儿过来的李旦本人,心下也总算长舒一口气。
“末将方各海幸不辱命!”
“辛苦了方千户。”李旦翻身下马,看向他一旁的两位。
此时郑秀很是识趣,快步上前给李旦充当翻译。
“这两位是?”
“见过上国使大人。”
虽然二人嘴上恭敬,但李旦可以看得出对方脸上的表情。
不甘、愤怒、不服气,几乎是写在脸上。
“免礼了,本使此来是有三事,不过与你们不上,你们快快去把你们莫都统使请来见我吧,我就在海防城等他。”
对一国的君主呼来喝去,毫无敬意,这令下面两人更是怒火中烧。
阮正此时上前直言道:
“使大人,我家大王乃是一国之君,只有我们去见他,哪有让他屈尊移驾来找我们的道理?”
“你是谁?”李旦瞥了对方一眼,随即移走了视线。
“海防水兵管领阮正。”
“连太守都不是,你凭什么与我话。”
着,李旦移步入城,却是将两个本地官员扔在背后。
阮正兀地将手上佩刀扔到地上,大骂道:“我恨不得直接杀了此明人!”
“不可莽撞啊阮管领。”范鲤这边安抚了阮正,赶紧是跑着追上李旦,随即开口道:“老朽见过使大人,刚才阮管领出言不逊,使切勿放在心上。”
“你又是?”
“老朽海防太守范鲤。”
“噢,你还是能得上话的。”
“谢使,不过使大人,阮正所言也有道理,以下官们的身份,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唤大王过来。”
李旦猛地驻足,随即扭头道:“范太守,首先,莫福源不过是我大明朝赐封的从二品都统使,并不是什么大王,其二,我乃奉大明子诏靖海宣威,他作为大明之臣自当前来接旨,你又是奉他大王,又是拒不接旨,你们安南是想造反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范鲤忙是跪地叩首,心下大呼不妙。
眼前这个年轻的朝使臣,看起来是个难缠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