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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亭子

    夺丹大会结束,所有的污垢和不洁都在火焰之中被烧灼殆尽,道士们回到各自居住的岛屿上,不少人一路上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更有甚者,直接痛哭流涕,感谢道门诛杀妖邪,为他死在妖族爪下的亲人朋友报仇。

    云遮阳一行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高兴或者悲伤,他们只是向前走着,沿着回程的路朝着自己居住的岛屿走去。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云遮阳,他脚步并不缓慢,之后是阿芒,韩总角三人跟在最后,走得有些慢。

    在快要走到自己岛屿地界的时候,这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队伍又加入了两个新的年轻道士。

    是苏琼和刘青山。

    这两个“死对头”头一次没有掐架,他们安静地等在路旁,似乎早就知道云遮阳他们会经过这个地方。

    他们两个极其自然地走到云遮阳和阿芒的身旁,并不说什么,就这么安静地加入这个队伍,向前走去。

    安静的队伍极有默契,两个年轻道士的加入并没有使得安静有什么样的变化,这些年轻道士走过兴高采烈的人群,就像异端一样穿行。

    他们并没有和很多人一样,直接回到自己的房舍,而是在一个小亭子前停下脚步。

    这是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风景倒是很好,小亭子说不上有多么精雕细琢,但好在物件齐全,有石桌石椅子,足够一行人坐下。

    对于这个亭子,年轻道士们并不陌生,悬山战斗停止之后的这半个月之中,他们经常来到这里,聊天修炼。

    年轻道士们熟练地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并没有人接着说什么,只是坐着。

    寂静维持了几个呼吸,刘青山似乎是忍受不了这宁静,他率先开口,打破了伙伴之间的沉默,“这,确实是有一些震撼啊,比杀死妖兵要震撼得多。”

    说话时,这个年轻的道士脸上的神色有一些难看。

    “是很震撼,那些夺丹的道士们真是厉害。”关山越点头附和道,脸上浮现出一丝崇拜,但是更多的是迷茫。

    韩总角面色略显平静,纠正道,“是道门厉害。”

    “你们说得很对,但是,说实话,这个夺丹和我想的不太一样。”阿芒眉头皱起,对着一众伙伴说道,苍白的脸色稍稍有一些恢复,但是还是很显眼。

    苏琼很快应和,“我也是,我最开始觉得道门应该不会这样的,夺丹应该会是比较温和的……”

    这个略显幼稚的发言很快被刘璇玑驳斥,“温和?温和的手段可不会让这些茹毛饮血的妖族有所忌惮,你该不会觉得道祖当时驱逐妖族的时候是和他们谈判吧?”

    虽然这样说道,但是,刘璇玑的脸上还是有着和其他人一样的迷茫,那是极度震撼之后的余波。

    苏琼低下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这和直接杀死妖兵,确实有着,一些很大的区别……”

    “区别?”

    韩总角看向苏琼,随即赞同道,“这个词儿用得好。”

    “区别在于痛苦的长短而已,实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你死我活而已。”

    一直沉默的云遮阳的开口说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也不用这么的……残忍吧?”

    苏琼眉头皱起,低头看着地面,群妖的嘶吼依旧在她的耳旁萦绕着。

    “你以为杀死它们就不残忍吗?”云遮阳眉头微微皱起,“你参加过几次激烈的战斗,应该知道,道与妖之间,本就是残忍的。”

    “我们道士的确残忍,生夺妖丹,诛杀妖邪,在妖族看来,也许我们才是真正的邪魔,可是,如果不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成为他们的血食,这对他们难道就不是残忍吗?”

    “再者说了,妖族更加是残忍的,你们应该知道,如果我们道士被他们活捉,等待着的,是比生夺妖丹痛苦上百倍的地狱。”

    “对抗这样的残忍,我们只能借以残忍,以暴制暴。”

    “夺丹大会本就是用来威慑群妖的,如果不残忍,那它也就失去了本来的目的。”

    云遮阳语气平静,丝毫没有激动。

    亭子之中剩下的年轻道士们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

    “你说得没错,可我并不是在替妖族开脱,只是感觉,围观这样的残忍,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苏琼头低得更深了,声音却丝毫没有低迷。

    云遮阳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残忍,可是,一切都没有办法,法术是杀伐的利器,法剑更是,我们道士是人族的剑,是大道的剑,残忍和杀伐,是我们避不开的。”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加入那些人的欢呼和呐喊?”韩总角忽地抬起头,向着云遮阳问道。

    其余的道士也被这个问题吸引,他们都没有加入欢呼呐喊,对于他们来说,云遮阳的回答,就等同了他们的回答。

    “这是问题的关键。”云遮阳沉默片刻,接着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之前那么有力,“可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我就是,不太喜欢那样……”

    沉默再一次于年轻道士们之间蔓延开来,亭子之外的一切似乎都与这片寂静一起被隔离,只剩下默然的平静。

    似乎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云遮阳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去说,阿芒更是如此,年轻道士们知道这残酷是避无可避的,可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喜欢在残酷之中呐喊的感觉。

    “你们不喜欢呐喊的感觉,是因为不想被群体引导,而将残酷的手段异化为道门的荣耀本身。”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回答了年轻道士们的疑惑,也将沉默重新打破。

    坐在亭子之中默然的年轻道士们即刻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徐徐走来的身影,刘青山和苏琼面露疑惑之色,而云遮阳几人则是有一些意外。

    “闯入”亭子的这个道士是李木三,昆仑的弟子们对他很熟悉,可是其他道门的年轻道士,并不认识他。

    这个满脸笑意的教谕在几个年轻道士的注视之下十分自然地走入亭子,然后坐下,似乎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异化?”

    云遮阳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木三,对他之前的话语问道,他觉得这个平日里有些轻浮的家伙似乎有一些变化,多了一丝严肃。

    其余的年轻道士们也随着云遮阳的疑问,向着李木三看去,他们同样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希冀从李木三这个道门前辈身上得到自己的答案。

    李木三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几个年轻道士脸庞上扫视了几圈,“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分清手段和目的,事实上,很多人都分不清。”

    “手段和目的?”

    这回轮到阿芒发问了,她咬了一下手指,有些犹豫道,“你是指夺丹和驱逐妖族吗?”

    李木三点点头,表示赞同,“差不多吧,但是,并不准确,应该是所有的,针对拱卫道门,防护赤县神洲所做出的事情,都是手段。”

    “比如说杀妖,当然,也包括夺丹。”

    “你刚刚说我们之所以念头不通达,是因为什么引导来着?”

    关山越挠挠头,想要复述一下李木三之前的话语,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说,我们不想被群体引导,把手段异化为荣耀本身。”韩总角帮助关山越补充道。

    “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璇玑紧跟着问到我,脸上的茫然有一丝消退。

    对于这个问题,李木三却并没有主动回答,只是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道士,微笑道,“你们想一想呗,我是什么意思。”

    这个有些贱兮兮的话语很快迎来了回答,几乎没有停顿。

    “你是说,我们没有加入欢呼,并不是因为我们残忍的手段,而是不想和其他人一样,把这份残忍当作目的而欢呼雀跃?”

    刘青山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苏琼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没错,就是这样。“李木三点点头,接着说道,“夺丹很残忍,但这是必要的手段,我们不得不采取,可是,这种手段不该是我们欢呼雀跃的目标,只有其背后的目的,其背后的传承,才是我们应该呐喊助阵的东西。”

    “那究竟什么才能算得上是我们的目的,所要传承的又是什么呢?”云遮阳接着问道,他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

    “我不知道,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所认为的目的也不尽相同。”李木三耸耸肩,“你们的目的和荣耀,得你们自己去找。”

    苏琼抬起头,认真地发出自己的疑问,“那对于你来说,什么才算得上是你的目的,或者说荣耀呢?”

    沉默了片刻,李木三长叹一口气道,“对我来说吗,我能有个清净的地方安静修炼就好,这是我的目的,至于荣耀吗,没怎么想过,可是,传承道门前辈们不屈向上,坚韧不拔的精神,也算得上是我的一份荣耀了。”

    李木三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展露出温柔的抖动,这和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年轻道士们陷入沉默之中,他们低头不语,但是脸上的迷茫正在一寸寸的瓦解。

    “你会觉得我们这样很幼稚吗?或者说,很好笑?”

    许久的沉默之后,云遮阳抬起头,对着李木三问道。

    “不会。”李木三的回答斩钉截铁,“谁没年轻过啊,想得多一点,总比像我这样好,整天每一个正形。”

    云遮阳哑然失笑,亭子之中的其他年轻道士也都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沉重的气氛开始了瓦解,一去不复返。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就和我们说这些吗?”云遮阳笑意散去,对着李木三问道。

    “当然不是了,不过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李木三摇摇头,看了一眼云遮阳,又朝着其他人看去,“我来找这小子说些事情,你们……”

    其他人很快明白,陆续站起离开,只有关山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刘璇玑和韩总角扯离了小亭子。

    一行人没有停留,径直离开,向着自己的房舍走去。

    亭子之中只剩下了云遮阳和李木三,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