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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靖州大都督刘守光立于鼓架之旁,双手不断挥动着鼓槌,眼睛则死死盯着前方的战场。

    最开始得知陆沉谋划之时,其实他和张旭的反应差不多,认为这样做有些冒险,万一战场上出现意外,必然会影响到大齐边疆的安危。

    原因很简单,虽然兀颜术往东西两线分兵引诱齐军上钩,他并未过于削弱主力大营的实力。

    他留在身边的数万步卒都是久经沙场的精锐,而且还有一支闻名于世的重骑兵,这样的力量配置足以保证他自身的安全。

    陆沉想要直取中军固然是上策,但齐军无法抽调足以碾压对方的兵力,最多只是稍占上风,这样的情况下要如何解决兀颜术引以为傲的虎豹营?

    这就是陆沉决定亲身上阵的时候,刘守光最终没有拼命劝阻的原因。

    陆沉只有这样做才能完全发挥出长刀军的潜能,甚至可以让将士们爆发出远超平时的极限战力,因为主将身先士卒历来是提振军心士气的不二法门,更何况陆沉现在已是大齐军中第一人。

    若非如此,长刀军如何能击败虎豹营?

    刘守光心中隐隐有些后怕。

    长刀军这一仗赢得很是艰难。

    即便陆沉亲身上阵让将士们热血沸腾悍不畏死,即便虎豹营主将被陆沉枭首,这支景军依然没有溃乱,在失去主将的前提下继续鏖战小半个时辰,对长刀军造成不小的杀伤。

    如果陆沉没有出手,或许此战就会是另外一种结局。

    鼓声短暂止歇,刘守光将鼓槌交给部属,立刻对传令官说道:“传令安平、清徐、灵怀三军,敌军重骑覆灭,各自收紧口袋,无需再留力!”

    传令官领命而去。

    刘守光尽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这个时候他能够看见这场大战的结果。

    在陆沉亲率长刀军强行击败景军虎豹营之后,胜利的天平完全倒向了齐军。

    此时此刻,战场中心地带出现短暂的空虚,齐军将士身前最强的敌人已经倒下。

    长刀军几乎每个人都浑身是血,就像是在血池里浸泡过一样,而这个时候他们心里并无太多的兴奋和喜悦,因为这一战他们失去很多同袍,换来的战果是近乎全歼了虎豹营。

    但他们没有时间去悲伤和哀悼。

    在陆沉的率领下,所有人越过景军的尸首继续向前。

    短暂休整过的广济军迎上来与他们汇合,范文定径直来到陆沉面前,崇敬地说道:“王爷!”

    陆沉微微颔首,望着远处景军本阵说道:“还能战否?”

    范文定毫不犹豫地说道:“能!”

    “好。”

    陆沉抬手指向前方,昂然道:“命你率军堵住这个缺口,绞杀敌人!”

    “末将领命!”

    范文定拱手一礼,旋即率领广济军重新上阵,朝着此刻真正中门大开的景军阵地冲锋而去。

    景军阵中,兀颜海目眦欲裂,他一直在等虎豹营得手,然后率四千余骑从战场中央奔袭而出,直接奠定此战胜局,却没想到等来一个晴天霹雳!

    虎豹营竟然败了!

    兀颜海强行压制心头纷乱的思绪,对副将说道:“你且领军临阵,我马上回来!”

    他调转马头疾驰而去,很快便来到中军帅旗之下,映入眼帘的是他叔叔那张苍白的面庞。

    兀颜术显然也已知晓远处的战果,此刻景军左右两翼和中军同时承受着齐军的进攻,局势越来越危急。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绝对的冷静。

    兀颜术亦是血肉之躯,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记住,你们逃出战场之后,从不同的方向立刻前往西线,告诉灭骨地和贵由,放弃杞柳城迅速后撤,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严武城,等待我朝主力大军到来!”

    二十名披甲执刃的亲兵望着主帅,一齐单膝跪地道:“卑下领命!”

    兀颜术厉声道:“莫再拖延,速速离去!”

    众人迅速起身上马,往西北方向而去。

    兀颜术深吸一口气,这才转头望着自己的侄儿,还没开口旁边就响起一个惶然的声音:“禀大帅,南齐飞羽军正在强行冲阵!”

    此刻景军的阵型不断收缩,已然无法维持先前的稳固。

    兀颜术登上瞭望车朝东北方向看去,只见那支南齐骑兵在重新整合之后,正高速冲向景军后军的肋部。

    要知道轻骑冲阵是一个比较冒险的决定,从这就能看出对方破釜沉舟的决心。

    兀颜海不再迟疑,肃然道:“大帅,末将愿掩护大军撤退!”

    这一刻他面上泛起求死之意。

    在虎豹营覆灭后,景军已经失去最大的凭仗,至少在当下的局势中,景军没有震慑齐军的杀器,结局便已注定。

    无论心中多么不甘,兀颜海必须面对这个现实。

    “撤退?”

    兀颜术看了一眼南方卷土重来的齐军步卒,咬牙道:“现在一退,万事休矣。”

    兀颜海面露不解,主帅方才让二十名亲兵提前撤走去西线报信,这应该是在做退兵的打算。

    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退兵只会引来齐军的疯狂追杀,能活下来多少人是一个未知数,但若是继续坚持的话,很有可能全军覆没。

    “敌军眼下以本帅为目标,故而他们会全力围攻此处,你莫要理会本帅的生死,率麾下精骑继续往南,从对方广济军侧翼掠过,直取南齐陆沉的帅旗!”

    兀颜术手握剑柄,毅然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兀颜海一怔,胸中随即涌起悲壮之气,垂首道:“末将领命!”

    兀颜术拔出长剑,一字字道:“本帅会与将士们血战到底,你只需一往无前,若最后事不可为,你——”

    他看着最器重的侄儿,上前一步说道:“你便率麾下将士往南而出,再绕道向东与东路军汇合。转告陛下,兀颜术以身报国,决不苟且偷生!”

    “是!”

    兀颜海语调发颤,然后红着双眼转身上马飞驰而去。

    回到骑兵阵中,他怒吼道:“将士们,随本将杀敌!”

    在这纷乱喧嚣的战场上,景军仅剩的四千余骑兵在兀颜海的率领下,策马向南发起决然的冲锋!

    他们从广济军和清徐军之间的空隙穿过,犹如一道旋风狂飙突进,几近与广济军擦肩而过!

    这个变故完全出乎范文定的意料,此刻他正率领广济军向北直逼景军中军,仓促之间根本无法阻拦景军轻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旁边掠过,径直冲向己方中军。

    从上空俯瞰而去,只见景军大阵已经被挤压成一个椭圆形,大齐定北军、飞羽军、安平军、清徐军和灵怀军从四面八方包围进攻,只要广济军堵上最后的缺口,合围之势便会形成,届时景军要么死战,要么付出惨重的代价朝某个方向突围。

    就在齐军将要合拢之前,那支景军轻骑如一支利箭飞出包围圈,射向广济军南边的齐军帅旗所在。

    这个时候刘守光已经将所有后备兵马派出去,帅旗周围只有长刀军两千余人。

    看着那支飞驰而来的景军骑兵,陆沉眼中泛起凝重的神色,但是他依然果决地下令道:“传令全军,继续进攻!”

    刘守光不敢反驳,号令声随即响彻天地之间。

    兀颜海神情冷厉,咬牙策马。

    他不惧死,只要能够完成主帅下达的军令,他愿意用性命作为代价。

    望着远处齐军屹立的帅旗,他奋起全身力气高喊道:“杀!”

    四千余骑如潮水一般漫卷而去。

    同一时刻,战场东北角上。

    厉冰雪亲率飞羽军强行冲向景军阵地。

    她挥舞着马槊冲锋在前,胯下坐骑如有灵性一般跃起前蹄,避开景军步卒捅来的长枪。

    坐骑嘶鸣一声,平稳落定,厉冰雪手中的马槊顺势向前挥出,顷刻间砸倒五六名敌军。

    飞羽军如巨浪一般冲向景军阵地,将士们奋不顾身地撼动着对方的阵型,虽然他们没有重骑兵那般恐怖的冲击力,但是战事进行到此刻,景军步卒已经十分疲惫,几乎是靠着一口气强行支撑。

    厉冰雪不断向前,她身后的将旗引领着近万骑兵不断挤压着景军,直到——

    她猛地扭头看向左边远处,就是这个时候!

    飞羽军将旗猛地向侧翼移动,厉冰雪以自身为枪尖,朝着景军后军和左翼连接处扑了过去,皇甫遇和其他将官早已得到她的命令,此时更不会有丝毫犹豫。

    风声呼啸,厉冰雪眸中杀气盈盈。

    先前她便注意到景军这个连接部不够紧密,因为最开始兀颜术让左右两翼突前,后军则一直保护着帅旗,在后续的鏖战中无法组成严密的阵型。

    当年广陵之战,飞羽营便是先攻景军再转燕军,一举凿开敌人最薄弱的肋部。

    今日亦如是!

    只见飞羽军在厉冰雪的率领下,如一杆长枪刺进景军的侧翼,继而狠狠地搅动和撕扯。

    血光迸发,景军阵型终于被撕开一道再也无法合上的豁口。

    而在这个时候,兀颜海率领的四千余骑兵被长刀军挡住,尚未找到那条制胜的路。

    “杀!”

    厉冰雪奋然举起马槊,一马当先,挡者披靡!

    破阵!

    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