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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城历经千年发展,如今又是大齐京城,政治经济中心合二为一,已然超过旧都河洛与景朝大都,成为当世第一大城。

    城内居民逾百万,商铺酒肆不计其数。

    在如今的客观条件下,想要在这座大城里找到一个特定的目标,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也是织经司明知城内藏匿着北方燕景两国的奸细,依然拿对方没办法的原因。

    尤其是在北城几大极其繁华热闹的市集,历来是鱼龙混杂之地,很多不起眼的店铺就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比如翠微坊内一家名为“杏林阁”的药馆。

    很普通的名字,很简朴的门面,和同一条街上的其他店铺比起来不值一提。

    陆沉稍稍思忖,恍然道:“所以这位边干办才是你给景国奸细埋下的伏手?”

    后者怀疑陆家是北燕的细作,于是对陆沉展开一场细致的盘问,当时他说起几件很诡异的事情,其中就有建武八年萧望之策划的涌泉关攻势。

    只有他们提前得知李端的身体状况,才有可能在边疆战事中冒险施为。

    陆沉稍稍松了口气,道:“但是有心人可以从这张药方判断出陛下的状况。”

    “东西呢?”

    陆沉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记忆里好像听过此事。

    马车平稳地朝南面宫城行去。

    那还是他以陆家少爷的身份第一次进入广陵城的时候,他被织经司的密探带到广陵府衙面见苏云青。

    “这是自然,所以我让边胤做了几件事。六年前,也就是建武八年初秋,淮州都督府策划涌泉关攻势,这其实是陛下、我和荣国公联手做的一个局。那时候边胤已经和景国奸细建立初步的信任,他将这个谋划暗中传递给北边,最终导致涌泉关攻势被敌人提前得知,我军无功而返。”

    秦正道:“沈庆中帷薄不修的证据,清源薛氏也就是右相族中的那些问题,都是由边胤提供给北边。将近六年多的时间里,他出手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很重要,所以他已经得到了景人的信任。景人通过他占了我朝不少便宜,陛下出于对我的信任,一直没有计较过这些事,但是我心里其实很忐忑。这样一颗重要的棋子,如果始终无法发挥他的作用,我岂不是大齐的罪人?”

    谭掌柜不情不愿地从怀中取出一张誊抄的药方,交到男子手中。

    虽说干办一职品阶不高,但是手中的权力不小,在织经司里的地位大抵类似于朝堂上的御史。

    这一刻秦正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情绪。

    陆沉理了理思绪,缓缓道:“所以院判谭东平是伱早就安排好的暗手,通过他将这张药方送给北边的奸细?”

    男子往药方上瞄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折叠塞进怀中,临走时叮嘱道:“告诉你家老爷,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秦正平静地说道:“他叫边胤,织经司先后有十二位干办,他是第三位。”

    陆沉目光微凝。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大人,到了。”

    秦正没有否认。

    出乎他的意料,秦正摇头道:“不是。”

    三旬男子语调低沉,开门见山。

    冬日清冷的阳光中,秦正走在宽阔的广场上,望着前方巍峨的端诚殿,缓缓道:“陆侯,我和织经司的任务已经完成。此战能否击败北方强大的敌人,能否不让陛下的心血付之东流,全仰仗荣国公、厉都督、阁下以及大齐的将士们。”

    秦正坦然道:“是,不过你不用担心药方有问题,那是桂秋良开的方子,经由多位太医交叉验证,而且会让人提前试药,宫里对这方面一直把控得非常严格。”

    他轻声道:“起初陛下不同意我这样做,因为想要取得景人的信任,我们势必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我始终认为,织经司存在的意义不能只针对大齐内部,在最关键的位置埋下一根刺,或许能在某些时刻发挥极其重要的作用。陛下最终应允,我经过慎重的考虑选择了边胤。他出生于江南湖州,家里没人死在景军的屠刀下,家境比较贫寒生活很清苦,而且在织经司位卑而权重,这样的人很容易成为景国奸细的目标。”

    那还是他刚刚来到这個世界的时候,因为卷入织经司和北边察事厅的争斗,后来得到苏云青的欣赏,特地用功劳给陆沉换了一个干办的正七品官职。

    “我家老爷说了,只此一次,没有下次!”

    原因倒也不复杂,杏林阁真正的幕后东家是太医院的院判谭东平,其人地位仅在院正桂秋良之下。

    谭掌柜看起来很紧张,男子并不意外,毕竟他们两人今天见面的事情若是暴露出去,必然会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两人先后走下马车,从和宁门步入皇宫。

    陆沉神情略显凝重地说道:“那张药方是陛下所用?”

    这显然是大齐内部有人在向北边通风报信,也是苏云青当时怀疑陆家的原因之一。

    秦正随即和陆沉一起离开这个房间,从药馆后门的另外一条窄街,登上等候在这里的马车。

    思忖片刻之后,他终于想了起来。

    秦正继续说道:“又如前年那场针对右相的攻讦,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毫无疑问这是引诱北边那对君臣上钩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但是这家药馆的生意很不错,而且他们的顾客大多有一定的身份。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面前这位中年男人背负着怎样的压力。

    谭掌柜恶狠狠地望着三旬男子离去的身影,等他走后不禁瘫软在地上。

    这显然不太符合群臣对秦正的评价,以及天子对他的绝对信任。

    秦正平复心境,温言道:“希望如此。”

    约莫申时三刻,一名相貌平平无奇的三旬男子走进药馆,与伙计低声说了两句,然后便被引到后院。

    一念及此,他望着对方凝重的神情,直言道:“秦大人,想要收获必须付出,我相信你和边干办忍耐七年之久,一定会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谭掌柜磕头道:“多谢提举大人宽宥,草民感激不尽。”

    今日从他口中知道的信息,解答了陆沉心里不少疑惑,因为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织经司相较于北边的细作表现得有些弱势。

    陆沉眼露敬意,感慨道:“这件事确实有些难以置信,按理来说织经司干办都是你的心腹,而且边胤还是第三人,说明他很早就进入织经司,景人居然真的相信他们能策反这样的人?”

    陆沉点头道:“我记得,当时是有人弹劾右相的门生,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庆中,然后一群人站出来以各种罪名弹劾右相。”

    药馆掌柜也姓谭,算是谭东平的远方亲戚,他打量了这名男子几眼,随后示意伙计退下。

    “但是想要完全取得景人的信任也很难。”

    至于这座药馆和谭掌柜,自然早就处在织经司精锐密探的控制之下。

    这不是后怕,而是发自心底的恐惧。

    屋内坐着两人,左边那位中年男人正是织经司提举秦正,右边那位则是山阳侯陆沉。

    秦正解释道:“织经司的确很早就注意到杏林阁的存在,也知道这是谭东平的产业,不过之前只是归档而已,因为谭东平没有对外泄露过太医院的隐秘,他只是利用自己的身份捯饬药材赚点银子。这种事稀松平常,陛下其实不怎么在意,只要下面的人守住底线,陛下允许他们拿点好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

    陆沉对此表示理解,但如果谭东平不是景人策反的内应,秦正要如何才能保证事情的发展遵循他的计划?

    一念及此,他立刻反应过来,又问道:“拿走药方的人,背后主使是谁?”

    听到这番话,陆沉微微一怔。

    他挣扎着爬起来,然后快步走向旁边一个更加隐秘的房间,刚刚进门就双膝跪地,满头大汗地说道:“草民已经按照提举大人的要求,将药方交给了那人。”

    陆沉不由得停下脚步。

    这句话瞬间将陆沉拉回几年前。

    秦正淡淡扫了掌柜一眼,道:“接下来这几天你要维持先前的状态,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织经司会将你和你家那位谭院判一起抓起来。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这只是走个过场,你们会暂时在织经司的大牢里待着,等时机成熟就可以放你们出来。”

    “原来如此。”

    秦正没有丝毫隐瞒,微笑道:“是的,其实这件事不算很复杂。边胤是被景人策反的内应,这几个月他按照北边的指示,利用手中的职权将谭东平拉下水,通过谭东平打探陛下的病情。谭东平和他的心腹之前对此一无所知,所以即便他们被北边的奸细盯梢,这些人也不会露出破绽。现在只需要边胤将那张药方交给景国的奸细,此事就能圆满完成。”

    他们口中的老爷自然是指太医院院判谭东平,而这张药方的来历也不言自明。

    中年男人两鬓微白,目光温和,拱手道:“拜托了。”

    陆沉还礼,正色道:“大齐必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