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走到那名魔族队长面前,为其施加了一个中阶治疗术。
对方爬起来,面色僵硬地看了他一眼。
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击,他也从中感觉到了天堑,如此熟练的挥斩,既没用剑术也没用剑技,如果不是如此,恐怕他早已经死了。
只用权杖恐怕就能将他们全灭了,何况对方还是个神职者。
这份实力。
竟然真有人能独身从那片禁忌森林里走出来。
“你……”魔族人思考着措辞,“真的不是为战争所来?”
在如此差距面前,他们还站着就成了一种怜悯,谈话自然就没了筹码。
“不是,”罗维转头看了一眼希拉,“我对你们的纷争没有兴趣,只是带着信徒苦行,最多两天就会离开。”
战争时期,魔族绝对不想多出一个敌人,他们主要防的还是湖上精灵。
而带上一个弱小的信徒,若是真的情报人员,没必要带上这么一个累赘。
小队长看了那边的希拉一眼,那种警惕不安防备着,却又不停往后回头的行为,的确是弱者的体现。
不过……
从那一身的磕绊和划伤,斗篷也湿濡未干……
这蒙着黑绷带的男人还真是个变态啊。
说是苦行,恐怕一路都在虐待折磨那个女孩吧。
但他也不敢问,只能开口说道:“你们打算往那个方向走。”
“西方的厄亚斯魔族国。”罗维答道。
那里算不上什么战略要地,去前线的话,也没必要从寂夜森林走。
而共鸣之器的指引,纯白神明却一定与那里存在着某种联系。
小队长大概清楚战局的情况,点了点头。
“那你们走吧,希望你们不是我们的敌人。”
但上报,他是一定会上报的。
罗维心知肚明,不再多说,带着还像只小野兽一样紧绷的希拉准备离开,却发现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有些怪异。
“……?”
他感应到落点,看了一眼希拉,注意到她身上的状况后,绷带下的脸色一黑。
见鬼……
所以才说本来没打算带女教徒的。
自己有治疗能力却不给她用,这在其他人眼里不是虐待是什么……
算了,反正阴神大祭司,有那么几个重口味的癖好也很合理。
从葫芦口一样的山谷离开,进入厄亚斯国境,两人朝西沿着一层层的山脊往上攀爬,希拉只有在爬山的时候才会暂时收起那本书。
但即便这样,她也爬得很吃力。
“抓住我的权杖。”罗维把权杖的一头递给她。
希拉一脸迷茫地握住,随后就被挑起一甩,直接扔上了岩脊上面,脸朝地啪叽摔了个大字。
“噗,咳咳,呸呸……”
罗维在随后跃起,也不等她完全爬起,自顾自往前走。
哪怕有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看到希拉这样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入夜。
罗维生起篝火,不动声色看了眼斗篷里的共鸣之器,从之前找黄金教堂的经验来看,明天一早就能抵达。
两人此时正在山腰断脊处的一个凹陷处,希拉仍旧捧着那本书,但风时不时吹动黄沙的动静,马上就会把她的注意力引走。
毫无经验,实力弱小,天真随性。
这些都是在他眼里瞒不过的,而罗维的本质算不上是帮她,仅仅只是顺带着给粉碎阴神教派的阴谋推动一把,至于能不能成,关键得看她自己。
因此让她学的,都是些反制、挣脱、逃离方面的秘典法术。
“大祭司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篝火的噼啪声持续了很久,希拉忽然抬头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罗维拄着权杖坐在对面,不着声色看着她,“又是你的第六感吗。”
“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
从她的表情上,似乎这个问题憋了很久,这在她身上倒算是难得的体现,说明她还是怕自己的。
但比起畏惧他本人,她似乎更畏惧的是后果。
“我……可以坦诚说出来吗?”
“无妨。”罗维冷冷道。
权当是打发夜晚时间了。
希拉吸了口气,抬起眸光说道:“就像您安排我们建立工房是为了打探岚神殿一样,您传授给我这么高阶的法术,难道不求任何回报吗?”
罗维坐在那里保持沉默。
既然她开了这个口子,就算自己什么也不表示,她也会继续说完心中猜想的。
“我想说的是……”希拉欲言又止,“那些魔族看我和您的眼神,似乎误会了什么,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感觉到,我似乎在他们眼中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她往后拽紧了双手,似乎担心接下来的话会决定她的生死一样。
但希拉还是说了出来。
她再度抬起头,眼神既倔强又不安。
“祭司大人,我……我原先就是为了避免那种事才加入的教派,如果您……虽然我身上只剩这个还有点价值,但我想我做不到用那种方式回报。”
罗维:“……”
得,自己这变态大祭司的地位怕是坐实了。
明明把教派圣女的事情都带着一起做,与一级神的处理相提并论,阴神教派内的年度最佳大祭司榜首不是他罗维的名字,他是绝对不认可的。
没奖品就算了。
结果还被人家以为成变态。
不过话说回来,希拉的感知和推断能力还真是强大,不仅能从旁人的目光中得出结论,还能根据事情的利益比重做出分析。
这点倒是像以后的她。
空气里维持了五秒的寂静,直到有黄沙吹过,罗维才摊了摊手。
“你想多了。”
虽然明确分析这两件事的确很有可能得出这种结果,但还真不是。
“所以,你意识到你的天赋不是万能的了吗。”
听着罗维的话,希拉坐在那里呆傻了。
我……
究竟在对大祭司说些什么……
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这不显得我很自作多情吗……
啊……!丢死人了!!
想到大祭司还沉默了五秒,恐怕被她的话弄得无语至极了……心想这教徒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啊啊!!
希拉脸上羞耻得冒泡了。
‘你想多了’……想多了……多了……了……
“不过,这件事倒也称得上有那么一丝一缕的关联。”他再度说道。
“诶?”
“我教你反制法术,是为了让你以后不会遇到受人限制的事情而已。”
“!”
希拉听着这句话愣了好长一段时间。
罗维倒是想到她之前的反应一阵好笑。
你居然也会害羞。
哪怕对他来说,这也算活久见了。
上一轮的你怕是想一巴掌呼死现在的你。
漫长的呆滞后,希拉忽然露出感慨,低头笑了一下。
“我的第六感果然没有出错。”
“什么。”罗维在绷带后皱起眉头。
怎么又变回去了?
希拉用手掩着嘴笑了一下,似乎不再畏惧他,抬起目光说道:
“祭司大人果然是个好人。”
“……”
罗维一阵无语。
这傻子圣女,脑瓜子的关注点是不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但愿你没学完法术被我丢下的时候,还能继续这么想。”
“呃……”
希拉顿时语塞,连忙又捧起了那本书。
这一次,她看得分外专心。
……
次日。
一大早,踏过黄沙的土地,烈阳炙烤得分外燥热。
罗维根据共鸣之器的指引,来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空地,希拉被他放在了较远一处岩石的背阴面,有什么事情大声喊他就行了。
这里土地是黑褐色的。
但同样不肥沃,贫瘠、干裂,缺少生机。
在四周转了一圈,罗维渐渐皱起眉来。
这算什么指引?
地面既没有花,也没有过往的痕迹,就这么指向了这片黑褐色的土地。
那位一级神,怎么也不像曾经存在于这片狭小又憋屈的地方,还一点白色都看不见。
他想了想,从身上摸出装有那朵白色小花的瓶子,小心将其倒了出来,依旧像直不起身一样依偎在他手上。
稍作犹豫后,他俯身将那朵花放在了土地的正中心。
『……』
隐约听到什么声音,但地面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是年代太过久远?
“祭司大人!!”
希拉的一声大喊,罗维将手按在权杖上,看见她像被撵的兔子一样朝自己这边飞奔过来。
而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位……
农夫?
遮阳的草笠,简陋的布衣,手上还拿着一把草叉,体力不支但气势汹汹地追着希拉。
等到希拉跑到他身边,躲着喘气,追过来的农夫喘得比她还狠,撑着膝盖就差一口气过去了。
一个魔族的,年迈的,农夫。
“你们——不许闯进这里!”那蓝皮佝偻的魔族老头,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罗维凝神问了一句,却发现手背的神力印纹猛得亮了起来。
正要回头,地面涌起了一阵纯白的光晕,他神色一变,第一时间将希拉和老农拉到了自己身边。
『……』
虚无的隐约回响,漫上来的纯白光晕逐渐褪去。
罗维睁开眼,无需回身也看见了一片纯白的土地,恰好掩盖了之前黑褐色的区域,但更外面的部分,全都被模糊的光晕遮蔽。
异空间,或者过往的残留片段。
得出结论,他回头看了一眼,中心立着一块纯白色的石碑,白色的小花围绕着开满四周。
还有一群纯白色的鸟儿在地上蹦跳,似乎对他们完全不警惕。
“这是……什么地方?”睁开眼,希拉也看见了眼前这奇迹般的一幕。
另一边的老农却跪在了地上,震惊得语无伦次。
“为……难道……那位大人回来了……”
“这……不可能……!难道她没有抛弃……”
“啊……伟大的纯白之神……您……您终于……太好了……”
罗维冷淡看着他。
正准备问些什么,那名老农却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一边哭,嘴里还吟诵着诗歌一样的词句。
“折断飞鸟的羽翼,让其长眠于此,不能再带来远方的消息……”
“填埋洁白的土地,任其穷苦贫瘠,不能再翻开纯白的花期……”
他声音颤抖地抬起头来,充满虔诚地远远看了石碑一眼。
“您终于,愿意再度将目光,投入这世界之间了吗……”
“伟大的纯白之魔神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