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迷宫之外,去属于我的那片废土上去。】
“这里不是你的国度?”
【并不完全是。】
“……那,我们去干什么?”
【把你卖了。】
“?”
【伱实在是太能闹腾了,我已经养不起你了,于是我决定把你卖掉算了,卖去科摩罗的黑煤窑里面挖一辈子的煤矿。】
“……”
康拉德眨了眨眼睛,面对着这个荒谬的回答,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地笑出声来:因为萦绕于他耳边的声音是如此的严肃,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什么打趣的话语。
……
她不会真要把他卖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这样的想法居然真的在康拉德心中一闪而过,让午夜幽魂本能般地挣扎了起来,他不断地抽动着四肢,这让抓着他的一条胳膊,从而把他拖在地面上前进的蜘蛛女皇,感到了吃力。
于是在下一秒,一股不可抗拒的灵能力量便袭来,毫不留情地握紧了康拉德的后颈,一下子就把他所有的挣扎掐死在了坯胎里。
午夜幽魂被无形的巨手掐住了他命运的后颈肉,施施然地升到了摩根的面前,与其平视。
于是,科兹瞬间安静了。
尽管在这轮回的迷宫中,康拉德的精神似乎改善了不少,而那大体消失的预言,也让他的精力更为专注,但是当他再一次直视蜘蛛女皇的面容的时候,午夜幽魂还是被吓到了。
尽管在他的眼中,此时的摩根已经不再是那副骷髅、尸骸与腐败器具的汇合体,她的面容已经是皮与肉的正常组合,甚至可以看到那双烁动的青蓝色瞳孔:只不过,这面容上的寒霜,以及那瞳孔中毫不作假的冰冷,倒是比一具燃烧的骷髅来的更为恐怖一些。
摩根没有说话,但是她的沉默反而更能震慑到她的血亲:在短暂的相处之中,午夜幽魂早已知晓了眼前之人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在最短暂的思考之后,便缓缓的举起了双手,挤出一份安分的面容。
乖巧。
【……】
摩根轻哼了一声,她随手把康拉德扔到了地上,然后再一次用灵能抓住他的脖子和头发,在地上继续拖行着,奔赴自己的目的地。
——————
当摩根在与基利曼并肩作战的时候,她其实也在心中想着有关于康拉德的事情。
她不得不这么做。
毕竟,无论有多么地不想承认这一点,她都不得不面对这个被关在她船上的血亲、累赘、责任或定时炸弹:这些词语在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更多的差别。
但无论是哪种形容,蜘蛛女皇都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她要与康拉德相处一段时间,所以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至少是部分解决那些盘踞在她血亲脑子里的疯疯癫癫。
在康拉德刚刚摊上了【曙光女神号】的时候,摩根其实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她迟迟没有真正的去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坦白来说,在最开始,摩根在这方面其实是有点摆烂的:毕竟康拉德对她来说似乎没什么更多的有用之处,而他的偶尔疯癫所带来的麻烦,似乎也可以忍受,无法造成真正的重大损失。
更何况,在与这位午夜幽魂的相处中,一向擅长用不同的面具去在交流中游刃有余的蜘蛛女皇,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冷静思维似乎伴随着在康拉德旁边的损耗,而逐渐的转向为一种疯癫的暴戾,她对康拉德的影响似乎不痛不痒,但康拉德对她的影响,但在实实在在地损害着她的利益。
这是她无法忍受的。
所以在最开始,摩根对于康拉德的态度是偏向放纵的,甚至故意让他跑的远一些:就权当她在在自己的母舰上,养了一个超大型的阿拉斯加犬,时不时得给她搞出一点事情,而这些事情她也不准备去太管,能眼不见心不烦就行。
摩根的确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名为【午夜幽魂】的存在,在搞事方面,真是继承了他们那共同的基因之父身上的精华部分。
如果那天,与第二军团相汇合的军团,不是极限战士,又或者如果基利曼不在场的话,那么哪怕是基因原体,也无法想象接下来的麻烦局面了:可是,在最短暂的暴怒之后,冷静下来的蜘蛛女皇反而陷入了一种思考。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康拉德恰恰是抓准了,前来与她会面的基利曼,是一个好人,是一个甚至可以说是软弱的理想主义者,是一个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大的心软血亲:所以他才敢蹬鼻子上脸地搞出了这些狠活?
就像他知道了自己的死法,所以完全无惧她的刑罚一样:这两件事情在康拉德的思想中,拥有着相同的底层逻辑,是他内心深处某种傲慢和高人一等的体现。
……
很有可能,不是么?
以蜘蛛女皇的思维,她只用了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一点,但是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更多的愤怒,而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而沉默之后那无奈的叹息。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摩根终于意识到了,她不能继续维持这种自欺欺人的状态了:她不可能让康拉德在静止力场里当上十几年的睡美人,更不可能容忍他秉持着这种心态继续游荡,鬼知道他下次还能给她搞出什么狠活?
遏制住午夜幽魂的杀人举措的确是一种进步:但还不够。
她需要一些更明显的推动,来偏移康拉德下坠的曲线,又或者用一种新的牢固关系,将她与这位血亲的上下关系正式确立下来:蜘蛛女皇从未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够扭转午夜幽魂的疯狂,她所要达到的目标其实非常的简单与自私。
在她能够影响到的范围里,她不允许康拉德的疯狂再次爆发,因为那会影响到她的安静、利益与办事节奏:至于他在其他地方又会做什么,她就不会去管了。
但在她的面前,午夜幽魂就必须听她的,这是必须的:至于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来完成这种目的,至于她和康拉德的关系会因此变成朋友、仇人、陌路、亦或者单纯的威胁与被威胁者,也不会是摩根所在意的问题了。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并不怎么在乎这名半疯狂的血亲,康拉德又不是庄森或者基利曼,他并不值得蜘蛛女皇的另眼相待。
就这样,在这种最终目的的推动下,第二军团之主一边进行着奥西里斯远征,一边撰写着自己的新书籍,还顺带地思考着如何调整与确立她和午夜幽魂的关系。
这三项事业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归功于基因女王与她的奥特拉玛血亲那一模一样的,却又在实际效果上会稍稍落入下风的脑内多线程处理系统,第二军团之主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而当奥西里斯灵能种在银河间彻底消失的时候,蜘蛛女皇也已经大体地推理出了,她该如何与她的血亲进行再一次地交流,于是她没有什么犹豫迟疑,便立刻地来到了午夜幽魂的囚笼所在地。
她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一个足以在康拉德的强悍心灵之中,敲出一丝裂缝的地方。
——————
【在你的精神世界中,拥有着非常可怕的存在,以及随之而来的可观财富,我的寄生虫兄弟。】
正当康拉德闭上眼睛,麻木地任凭着他的血亲不断拖行着他的时候,摩根的话语就像是突然塞进了衣领中的冰块一般,让他猛的睁开了眼睛,甚至顾不得他那虚拟皮肤上如假包换的摩擦和痛感。
摩根在诉说,摩根在笑,她颇为随意地开口,但是灵能宗师的身份却又让她的笑谈请起来就像是不可反驳的世间真理。
【但很可惜,我的兄弟,你对精神的掌控力却烂透了,充斥着一种难以理解的愚蠢、软弱、盲目和自欺欺人,也就比马格努斯要强上一点点而已:这太糟糕了。】
【你的弱小直接导致了最糟糕的结果:那原本能够给你同时带来好处与坏处的预言能力,现在几乎变成了纯粹的劣势,你根本不知道如何从这种能力中谋利,只能像个遭受侵犯的小姑娘一般,闭上眼睛流泪,然后举手投降。】
“……”
康拉德面色有些难看,但还不至于酝酿出愤怒,他只是在冰冷中带着几丝不解地看向摩根,好奇她谈论这些的原因。
摩根没有理他,她挥手在面前塑造了一个传送门,便把她的血亲暂时放在了地上,直视着午夜幽魂的眼睛,继续着自己的侃侃而谈。
【我记得,你刚刚似乎和我倾诉了一个问题。】
【午夜幽魂强大,而康拉德则是弱小的?】
科兹没有回话,也没有露出明显的羞耻,他只是点了点头,而他的沉默则是引来了摩根的微笑,那似乎是一种嘲讽,又似乎是一种面对极致愚蠢时的无奈叹息。
【某种意义上,你说的其实并不算是错的。】
【午夜幽魂强大,而康拉德则可以是一个软蛋。】
【不过,告诉我,我亲爱的寄生虫兄弟:你觉得,到底是谁造成了这一切呢?】
摩根的话语似乎蕴含着某种过于明显的陷阱,但是午夜幽魂并没有在意这一点: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看出来它。
“父亲,我们的父亲。”
他开口了,声音中竟是一种宛如孩童般的不满。
“他将我塑造成了这个样子,这个矛盾且可笑的现状:一方面,我既要因为我的天性,我那无法彻底掌握的嗜血欲望,而饱受煎熬,但另一方面,他给我的使命却又在无时无刻得命令着我,去用鲜血与痛苦去完成那些事情。”
“他需要一个午夜幽魂,但他却做出来的一个康拉德:这是他的罪行与玩笑,这是他那全知全能的能力之下,最丑陋的恶意,而这种恶意将伴随着我的一生,将我的所有审判撕裂成遍布污点的笑话。”
“这就是他的罪行:既然他需要一个没有感情的法官,那他又为什么要给我情感,又为什么要让我渴望鲜血,他明明可以抹去这两个不应存在的东西,他能做到!但是他没有做!”
“他创造了午夜幽魂,一个寄生在他恶意之中的怪物,并将其放逐到了他亲手打造的地狱之中,让软弱和鲜血折磨着他的造物。”
“这就是:我们的父亲所做的事情,这是错的。”
【的确是错的。】
摩根点着头,她花了一瞬间来吸收康拉德的话语,并且从那些絮絮叨叨的抱怨和宛如噩梦胡言的低语之中,准备地抓住了午夜幽魂的真正思想。
【简单来说,你困惑于一件事情:既然我们的那位基因之父是全知全能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在塑造你这个无情法官的时候,加入不必要的情感与嗜血,从而让你的人生变得像现在这样,一塌糊涂?】
“……”
科兹没有承认,但他最终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安静的,有些期待地看向了自己的血亲: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摩根终究是与他同级的存在,他渴望着那个从她口中所说出的答案。
但摩根没有用语言回答他,她只是微笑着,再一次将午夜幽魂的脖颈抓走,拖走了他,一头便扎进了传送门之中。
摩根很清楚:言语是不可能打动午夜幽魂的。
他需要现实,需要真切发生在他面前的,血淋淋到让他无可驳斥的现实,他需要被这些现实不断地痛击着,直到他不得不从他的自欺欺人中醒来。
毕竟归根结底。
言语无法唤醒装睡的人。
但殴打可以。
而现在,摩根就打算这么做。
——————
伴随着传送门的波动,蜘蛛女皇把她的血亲扔到了一片昏暗的废土之上:这里正是她的国度,是她内心之中的精神世界。
他们降落在高处,能够轻易地俯瞰到大半的荒原,以及远方的黑色苍穹之上,那不断争斗的三股风暴:混沌诸神的力量是如此的可怖与不可知,尽管它们的意志已然沉睡大半,但即使是那本能一般的缠斗与争锋,也足以轻而易举得毁灭凡世之中的无数个星系,荡下取之不尽的滔天浩劫。
【现在的它们很安静:如果是在我刚刚拥有意志的时候,风暴要比现在酷烈百倍,终日都不会有任何的停歇,我甚至一度想要摧毁我的智慧,来摆脱这些痛苦。】
在把康拉德带来这里之后,一切似乎变得简单了不少,摩根甚至不再需要钳制她的血亲,她大可以坐在一旁,翘着腿,任凭午夜幽魂望向她的心灵苍穹上,那不可名状的风暴与存在,那不断与蓝色和紫色的飓风相对抗,甚至有一些疲于奔命的金色巨剑。
科兹望着那一幕,他坐在了地上,双手似乎在颤抖,而在他的身后,摩根的话语虽然已经有了一些温度,却在带来前所未有的伤痕。
【不用怀疑,我亲爱的兄弟康拉德:那就是我们的父亲,那柄金色的巨剑就代表了他的意志,代表着他能投放在这里的全部力量,代表着他的一切,他的全力。】
【不用怀疑,最起码他现在还需要我,还不能把我当做一块垃圾而踢翻,还拥有着一定要保下我的理由:所以他不可能收力,他不可能有所隐瞒,也就是说,你现在所看到的,就是他的全部力量,他的全部手段。】
【而如你所见……】
摩根走到了康拉德的身后,她缓缓地放低了身姿,双手从耳后摸到了午夜幽魂那干枯的脸皮上,摸到了那双想要闭合上,想要对眼前这一切视而不见的愚蠢双眸。
没有任何的犹豫,蜘蛛女皇掐住了康拉德眼皮,强迫着他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肩膀钳制着午夜幽魂的双臂,禁锢住他,一边让血淋淋的现实踏破了午夜幽魂的软弱幻梦,一边将嘴唇凑近了康拉德的耳旁,轻轻地诉说着,嘲讽着。
【睁开眼睛。】
【如你所见。】
【康拉德—科兹,我软弱的血亲:唯有这一点,你是相当具有自知之明的。】
【现在,看看吧,看看发生在你面前的现实吧。】
【你知道它们,对吧,你理应认识它们,毕竟你都能看到未来的悲惨幻象了,又怎么可能错过这些亚空间邪神的身影呢:你理应知晓它们,从一开始就知晓。】
【这甚至都让我感到疑惑:既然你知道它们的存在,那你又凭什么能够笃定:我们的基因之父是全知全能的呢?】
【看看你面前的场景吧,他根本就不是全知全能之人,他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无法战胜的存在也不是没有:就在你的视野之内,就存在着两个他根本无法解决的问题,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全知全能呢?】
【他又怎么能够:为了你口中的那些罪行,而负责呢?】
带着某种堪称歇斯底里的复仇快意,以及过于靠近康拉德而诞生的荒谬心态,蜘蛛女皇蛮荒无理地钳制着自己的兄弟,将远方那些足以刺破午夜幽魂谎言的场景,不断地输送到他的瞳孔之中。
从康拉德那不断颤抖与挣扎的躯体来看,这似乎比先前的任何折磨都来的更为有效:发现了这一点的摩根不由得加大了力度,她的话语缠绕在午夜幽魂的耳边,虽然没有了明日里的繁琐词藻,却显得愈加直接与致命。
宛如恶魔一般。
宛如摩根的真实一面,谁都没有发现过得,那隐藏在无数的面具之下的卑劣面容。
【你知道的,康拉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的基因之父从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物,他创造了你的存在,也许已经尽其全力地塑造到了最好,所以,他无法成为你那套谴责逻辑的最终端。】
【他不会是那个罪人。】
【那么,那个罪人又到底会是谁呢?】
【到底是谁,明明知道了我们的父亲并非全知全能,却依旧在嘴上甚至心中如此坚信,从而理所当然地甩开一切责任,让自己显得如此无辜与纯洁呢?】
【到底是谁,在甩开了这最基础的责任之后,便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无能和愚蠢视做了不可改变的真理,不再去努力,而是任凭自己的浅薄学识控制了大脑呢?】
【到底是谁,明明身为拥有着无限天赋的基因原体,却保持了如此漫长的无知和自大,无知到甚至连法律的真谛都无法说清,却又自大到自己是天生的法官呢?】
【到底是谁,明明没有一星半点对于法律和刑罚的掌握,却狂妄到认为仅凭自己内心对于正义的见解,就毫不犹豫地将所谓的审判降临到无数人的头上呢?】
【哦,他甚至无法跟我说明白正义这个词的意思。】
摩根咯咯笑着,她此时的面容居然是一种空前的放松与惬意,宛如一位恶毒的阴谋家,在黑暗中目睹着自己的骄傲图谋,在无数自以为精明者的推动下,将整个世界逐渐拖入了火海之中。
在与康拉德的相处中,她似乎从未这么轻松过,也从未这样的无所顾忌:伴随着与午夜幽魂的相处愈加增多,蜘蛛女皇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戴上了新的假面。
肆意妄为的假面。
在暴力的镇压了午夜幽魂最新的狂乱之后,蜘蛛女皇详做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她的嘴角上扬无时无刻不在出卖着她的愉悦。
【哦,真是抱歉,我最亲爱的寄生虫兄弟,我刚刚居然和你诉说了一个如此无耻的软蛋,我甚至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
【而我更不敢相信。】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拿着他那套简陋到不可思议的法律、刑罚与正义观念,就敢冲入到现实的宇宙之中,肆意进行着审判,将小偷小摸和杀人放火视作一类,一边在心中痛恨着自己的行为,一边认为所有的错误都不是因为他自己。】
【谁叫帝皇没有塑造好我。】
【谁叫他们触犯了我心里面的私人法律。】
【谁叫我心中的刑罚方式就只有施虐与死刑。】
【你能想象么:他大言不惭地说着这些话,就可以心安理得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的皮活生生地剥下来,挂在广场上,让所有人都看见,都害怕,都恐惧。】
【然后,他就可以更加得意地宣称了:看呐,他们害怕了,他们距离人的境界更近了,我的人皮带来了秩序与法律,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两个词都是什么意思。】
【但没关系。】
【我是午夜幽魂,所以我就能够这么做。】
【这是我的权力。】
【虽然我不懂什么是法律、秩序、正义与刑罚。】
【但是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些事情,我也不屑于去学习。】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行凶者要犯罪,为什么自杀者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为什么行窃者无法得到食物,为什么一个城市会有那么多的罪犯,为什么曾经吃苦耐劳的人,会不得不走上歧途。】
【但是没关系,我不在乎他们悲惨的过去,我也不在乎他们未来的生活,反正只需要到了他们犯罪的时候,我把审判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就行了,我只要求我的眼中没有犯罪与罪犯,至于那些饿死的、病死的、在工厂的漫长劳作和恶毒环境中操劳死去的无辜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我不明白,也不懂得如何缓解社会的矛盾,提升社会的生产力,改革生产关系,建立起完善的监督体制,让我的国度该如何在没有我的情况下运转。】
【但是没关系,只要我杀了足够多的人,只要那些还有着一点点脑子的犯罪者懂得暂时躲起来,而不是傻乎乎的继续在大街上跑,我就可以骄傲地宣称,我已经把人类从野蛮提升到了文明,我已经带来了我自己都不懂的秩序和未来,我已经用一年的恐惧,就可以威慑到那些从未见过我的新生代。】
【是的,我当然可以做到上述的这一切,我当然可以让他们明白我都不明白的事情,我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杀戮他们,审判他们,在没有法律、没有律师、没有其他监督者的情况下,宣称我的审判是最正规最高贵的行为。】
【因为我是午夜幽魂啊,因为我是高人一等,注定将带来我所不理解的那些美好,而且如此强大的午夜幽魂啊。】
【你们怎么可以反驳我呢?】
【你们怎么可以无罪呢:我已经审判你们有罪了啊。】
【你们怎么可以不死呢:我知道的唯一刑罚就是死亡啊。】
【你们怎么可以不承认我是你们的审判者呢:虽然我既不懂得审判者需要的知识,也没有审判者所必备的悲悯,但我拥有着属于审判者的力量啊,但我从未没有遇到一个能够指出我的错误,终止我的杀戮的人物啊。】
【那么:我就是对的!我就是正义!】
【……】
【……】
【我就是……午夜幽魂。】
——————
【我的话语有什么问题么,我亲爱的康拉德,你有什么想要反驳或者修改的地方么?】
摩根松开了她的血亲,任凭他躺在地上,沉默不言。
她等待了足够漫长的时间,甚至有些期待于康拉德能够在下一秒一跃而起,推翻她的理论: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昔日的诺斯特拉莫之王根本不可能推翻这套理论,最起码无法在短时间内推翻。
他要是能做到,他就不是午夜幽魂了。
“……”
科兹沉默着,他的面容比夜幕之上那些诸神的狞笑更扭曲,从最开始的茫然,到接下来的惊愕,再到巅峰时期的怒不可遏,直到现在这种与他的气息同样沉默无比的死寂:他看起来已经无话可说。
“你想说什么,摩根?”
“你只是单纯的,想要在这里取笑我么?”
午夜幽魂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丝择人而噬的光芒,但这并未让第二军团之主停下脚步,摩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她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走向自己的血亲。
【不,康拉德。】
【我只是,想要和你确认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已。】
摩根走到了康拉德面前,与她相比,此时的康拉德居然显得有些矮小:因为他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是一种常见的低沉。
蜘蛛女皇半蹲了下来,她的双手不由分说的捧住了午夜幽魂的两侧面颊,用额头顶着那些纷乱的黑色发丝:只有这样,她的瞳孔才能占据午夜幽魂的所有视野,她的歪曲话语才能刺进康拉德的内心。
——————
【我们都知道的,康拉德。】
【不要自欺欺人了。】
【你自称为午夜幽魂,但你既没有成为午夜幽魂的高贵,也没有成为审判者的智慧,你唯一能够在你口中的那种有罪者面前耀武扬威的资本,无非是你的力量。】
【你足够强大,所以你才能是午夜幽魂,所以,你才能够对他们肆意妄为:你知道这一点的。】
【你很清楚,你也早已在无形中承认与默许了这一点:午夜幽魂可以是一个怪物,可以是一个凭借着单纯的力量,而不是任何的高贵与仁慈,就有权力对于其他人施加自己意志的暴君。】
【这就是你在心中所承认的法则,难道不是么?】
“……”
摩根等待着。
她没有等待康拉德的反驳:除了那张死寂面容上更多的扭曲与不甘,更多的愤慨与无话可说外,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再好不过了。
她笑了起来,紧紧地盯住了康拉德的眼睛,用自己那双青蓝色瞳孔中的无情、狡诈、严肃和冰冷的旋风,肆意地穿过了康拉德眼中的茫然,将他的内心冻结在了她之后的那些话语里。
她开口了。
【所以,看看现在吧,我亲爱的兄弟。】
【你和我,谁更强大?】
【我。】
【你和我,你能够战胜谁?】
【我,能够战胜你。】
【所以,你和我,谁又能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到另一人之上。】
【你和我,彼此之间,谁又是那个更强大的,更蛮横的,更有权力成为审判者的,午夜幽魂呢?】
——————
【是我。】
【是摩根。】
【我比你强。】
【所以,理应如此。】
——————
【就像你说的那样,世上的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只不过是罪行有没有彰显出来而已: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完全错误的,而且它也同样适合于你,康拉德。】
【你知道的,你有罪。】
【你是有罪者。】
【而有罪者,就需要属于他的审判者,属于他的午夜幽魂。】
【所以,你需要午夜幽魂,属于你的午夜幽魂。】
【哪怕是午夜幽魂,也会需要属于他的午夜幽魂,这不奇怪。】
【而现在。】
【而此刻。】
【而在你我之间。】
摩根停顿了一下,她的瞳孔中被空前的严肃与蛮横所占据,保证了她的目光能够继续碾碎康拉德的瞳孔,射入他的内心之中,保证她的话语能够萦绕在他的耳边,久久不会散去。
【我就是那个午夜幽魂。】
【我就是你和我之间的那个午夜幽魂。】
【我就是,你的审判者。】
【记住这一点,永远的记住它吧,康拉德。】
【每个人都需要属于自己的午夜幽魂,而属于你的午夜幽魂,就是我,就是摩根。】
【从现在开始,这一点将持续到你得到审判的那一刻。】
【在那之前,你都要记住,你都要认清这一点,你都要明白这个真理一般的现实。】
【我叫摩根。】
【我是你的,午夜幽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