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夏侯信早早的起来,依旧去了沮水边上钓了鱼,指挥着伙头兵将大的清蒸,小的炖汤,还做了几张软乎乎的面饼,等着一切都弄好了,让伙头兵端着清蒸的鱼,自己则是捧着盛满了鱼汤的瓦罐朝着郭嘉那边走去。
“奉孝先生可起了?”夏侯信来到了门口,守门的仆人见到了夏侯信,只是让夏侯信等等,自己进去找郭嘉。
“子义,我家先生请你进去。”没多久,仆人就走了出来,将夏侯信带了进去。
不得不说,曹操对于郭嘉极为偏爱,将临沮城内最好的院子给了郭嘉,采光朝向,通风都是好的,就是为了能够让郭嘉随军出征的时候能够好好休息。
“子义,我等你好久了。”郭嘉似乎早就料到了夏侯信会过来。
“劳先生久等了,这不,我去弄了点鱼和鱼汤,刚刚做好,先生趁热喝一些,可以暖暖身子。”夏侯信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陶罐。
“子义有心了。”看着吃食都已经放下了,郭嘉自己拿过一口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先小小的嘬了一口。
“不错,味道鲜美,还放了不少的生姜。”郭嘉觉得味道不错,又大大的喝了一口,又拿起了面饼吃了起来。
“子义,你这小鲜调制的不错。”
“先生喜欢就好,只是不知道先生等我这么久,是有什么事情么?”夏侯信给自己也来了一碗。
“我?我等着你来说实话。”郭嘉苍白的脸颊因为热腾腾的鱼汤下肚,开始变得有些红润起来。
“先生,在下所说的都是实话。”
“你小子不老实,你以为你办个学院就能够将你身上的污名洗刷了?还是说,凭借你那种填鸭式的方法,直接告诉学子们圣人的微言大义就是最好的方法?你口口声声的教着他们忠孝仁义,可这忠孝仁义若真的有用,这大汉的天下又何至于此?”
“大汉是回不去了,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回得去?”
郭嘉看到了夏侯信的沉默,停止了继续说下去,他想看看夏侯信到底存了什么想法。
“先生,同样是人,为什么有的人生来锦衣玉食,有的人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一抔黄土?”
“我办书院,而且只招收寒门子弟和屯民,就是想要给这些人也一些出路,看看这天下,战争不断,瘟疫不绝,我听闻灵帝时还有近7000万人口,可如今还剩下多少?恐怕北方数州之地,还比不上当初一州之地了吧?”
“又凭什么那些高门大族可以躺在家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的供养,而那些百姓就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转头一望,却无尺寸立身之地?即便是死后,连个裹身的草席都没有,就那么草草的扔进了乱葬岗,到了夜晚,被豺狼野狗啃的面目全非?”
“当初我就和先生说过,这大汉乱了,是根源在土地,乱源在世家,我如今也算是高门大族出身,可一想起当初的流浪,又想起如今战乱不断,可是他们还在不停的兼并土地,让那些平头百姓只能沦为他们的佃户。”
“若是当初,这些人还有地可耕,还有饭可吃,有衣能穿,又何至于跟随张角等人反了这天下?岳丈行屯田之策,收拢流民,让他们有地可耕,安心生产,不至于继续流窜,破坏抢劫。可还是有人不死心,把手伸向了屯田,还有地方官吏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如此作为,这天下又怎么能不乱?”
“文若先生真的是为了大汉么?他也不过是想要回到世家共治天下罢了。也就是这光武之后,皇帝都是年幼继位,而且在位时间不长,若是中间来一个如同武帝般的帝王,恐怕世家豪强也不过是趴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
夏侯信慢慢的说到了兴起,内心的许多想法也都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郭嘉只是安静的听着,直到涉及到了荀彧的时候,脸上才微微动容。
“你就是这么看待文若的?在你的眼里,这士族都成了大汉的蛀虫了?我们这些士人都来自士族,又可曾想过,若是没有我等士人,这天下光凭那些宦官和外戚,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辈士人,自然是以天下为己任。”郭嘉看着夏侯信还是有些偏激,尤其是这内心的想法,若是不能纠正过来,日后说不得就会成为第二个张角也说不定。
“士人是对国家有积极的贡献,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不说别的,就说说这天下的土地,最后还不是都落入了你们的手中?士人本身就是国家的官吏,平头百姓被巧取豪夺,结果官官相护,上告无门,他们不反了才怪。”
“那你打算弄个什么样的世道?”郭嘉直接就是一句反问。
夏侯信又沉默了,脑海中不断的构想着,想着后世的土地革命,又想到了外部的财产私有化,又或者是走公有制的道路。哪一种更好?夏侯信也说不上来,但最后还是总结了一句。
“有恒产者,有恒心。”
“哈哈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能够想到当初一个小小的杨家,会凭借霸王的尸身成了如今的弘农杨氏?而开国的曹参之后,却有人做的宦官?天道无常,根本就不是
你所能揣摩的,你想的再好,也挡不住天道轮回,挡不住人心。”郭嘉听完就笑了,将手中的碗和面饼都放了下来,笑意吟吟的看着夏侯信。郭家的祖上学的是小杜律,法家出身的人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仁义道德,若是仁义道德有用,那还要法律干嘛?还要官府的那些官吏干嘛?
“而且你在许昌藏书阁的那幅图又是怎么回事?有史以来,至少我是没有见过有这样的一幅地图。”郭嘉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藏书阁地图?”夏侯信立马就想到了校事府,必然是校事府的人偷偷的进了藏书阁,然后看到了那份地图。
“这地图也不过是游戏之作,我翻看了许多的书籍,又凭着想象画出来而已,一切都未经过证实,怕拿出来太过惊世骇俗了。”夏侯信随口说着,如果自己说这幅地图就是真的,那接下来自己就得解释为何会认定这幅地图是真的,一旦这个口子开启,无穷无尽的麻烦也会随之而来。
“我看未必,只是你眼下不说,总有机会说出来的。”郭嘉又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
“子义,你这些年来,有太多的谜团了,就我所知,夏侯家没有这等本事,即便是流浪,当时的情况下,若是你被高人收养,那当初的年纪应当还在学习,或者你是生而知之?这些年来,你突袭了吕布,又在官渡的时候故意跑到乌巢附近,还提前南下查看线路,这一切的一切,你以为瞒得过他人么?明公的心中早就已经起疑了,只是因为你还是夏侯家的子弟,更是明公的女婿,所以才留你到今日。换做他人,估计早就成了白骨了。你能和我说说,你到底图什么么?”
“不敢瞒先生,眼下文若先生已去,这汉室和曹家,颍川文臣和宗室武将之间,可还有回旋的余地?”夏侯信想了想,将后面发生的事情问了出来。
“不想你也注意到了这个事情,不过若是我说,只要利益足够,也不是没有和解的可能。”郭嘉将手里的面饼吃完,擦了擦手,这几日来,自己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今天难得。
而且这鱼汤也是鲜美,忍不住又舀了一碗,这次却并不如之前那般喝的快速,而是慢悠悠的喝着。
“和解?恐怕是绑架吧?”夏侯信冷笑一声,当然,这冷笑并不是针对郭嘉,就只是单纯的不太喜欢世家,后面曹丕依靠世家颍川系上位,立刻就回报了巨大的政治资本。
他上位后做的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采纳了九品中正制和打压宗室亲贵。这两条策略,一方面使得世家不断做大,甚至染指军权,而作为制衡力量的宗室亲贵却日渐衰弱,到了最后,宗室已经无力抗衡世家,而曹丕前期打压宗室的行为,也使得司马懿发动正始之变时,没有任何其他的宗室能够站出来对抗,最终被司马氏所得。
即便是没有司马氏,可能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也依旧会出现王马氏,刘马氏。
“这天下,总归是要和士族共天下的,没有士族,又让谁来治理这天下?”郭嘉看着夏侯信,觉得他还是偏激了。
“百年世家,太过尾大不掉了。”夏侯信说了这么一句。
“所以,你就想要扶持新的来制衡么?”郭嘉笑吟吟的看着夏侯信。
“不瞒先生,正是如此。”
“那你要如何做?”
“均田,减赋,练兵,军校。”
“那你打算以哪里为根基?”
“此事保密。”
对于接下来的打算,夏侯信并不想直接说出来,只要目的达到,中间的过程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