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吗?”
神州,东门关外,妖无情看着无数圣国妖族如潮水一般涌动,却是无动于衷,直到看见际飞来的青鸟。
青翎来到妖无情身旁,道:“是,他已经回来了,是要见少主。”
妖无情的眼里有几分波动,却是问道:“又是那套辞么?”
青翎点零头,没有多。
妖无情又问道:“他走了么?”
青翎道:“已经走了。”
妖无情轻叹一声,道:“他要帮中对付我么?”
青翎神色异样,道:“他……没回去。”
“哦?”妖无情听后有些诧异。
“他去了一处山村,之后就一直没走。”青翎道。
妖无情道:“多久了?”
青翎道:“三。”
妖无情默然,又有些困惑,“他在那里做什么?”
青翎迟疑道:“据,是喝酒。”
妖无情一怔,道:“去看看吧。”
青翎却是有些犹豫,“少主,目前的局势,只怕……”
妖无情微微一笑,道:“青姨,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青翎点零头,妖无情望了一眼圣国大军,转身化为流光往东临郡飞去。
半个时辰后,青翎和妖无情一同落到了山村附近。
妖无情看了看四周,道:“银霞镇?”
青翎点头道:“就在这银霞镇客栈郑”
妖无情,或者,这一刻的薇轻轻吐了一口气,朝着客栈方向走去。
当初自从流水阁中一别之后,她和子黍,也是多年未见了,不知他如今又是什么模样?
可惜此时子黍的模样,注定是要让薇失望了。
当薇来到客栈之时,便闻到了一阵浓重的酒味,愁眉苦脸的掌柜站在客房外道:“客官,我们这存的酒已经都让您给喝光了,方圆十里的酒铺,也都没有存货了。”
“买。”
房中的人只了这一个字,房内似乎还有乒乒乓乓的酒坛相撞声。
薇走了上去,客栈掌柜见到突然来了这么两个女子,还以为是客人,慌忙问道:“两位要住店?”
薇摇了摇头,“找人。”
罢,手一推,已是用暗劲震开了客房的房门,门打开之后,却是将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房内堆满了酒坛,大大,瓶瓶罐罐,地上,桌上,柜上,乃至床上,不下数百瓶,就算是拿酒当水喝,也没人能在短短几内喝掉如此多的酒吧?
而此时的子黍偏偏就在浇酒,虽是张着嘴,可是喝进去的根本没多少,流出来的倒是有一大半,整个人像是刚刚从酒槽里钻出来,两眼无神,只知道抓着酒坛倒酒。
薇走上前去,皱眉看着子黍,“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子黍看向薇,眼里终于有了几分变化,可是很快又转为悲苦,一言不发,仍是抓着空酒瓶,想往自己嘴里灌酒,却只倒出可怜的几滴。
薇一脚踢飞了酒瓶,子黍手里空荡荡的,颤抖了一下,又看向她。
薇冷冷地看着他,道:“青姨,关门。”
青翎一怔,关上了门,却见薇挥袖只见,已是卷起了数十个酒瓶,全给扔出了窗外。
子黍呆呆地看着她,不一会儿,客房内已是空空荡荡,一个酒瓶也没有了。
“还喝吗?”薇冷冷地问他。
子黍苦笑一声,躺在地上,像是个街头的流浪汉,“喝……”
薇咬着唇,盯着子黍,可是子黍此时却像是一个病人,只是痛苦地逼着眼睛,全身颤抖,仿佛没了酒喝立刻便会发病。
薇道:“青姨,买酒来。”
青翎愣了一下,问道:“买酒?”
薇点头道:“买酒,有多少买多少。”
“好……”青翎有些迟疑地走了,她不明白,薇到底想做什么。
片刻之后,青翎已是回来,还带回来了十几坛酒,品种不一,清浊有分。
子黍伸手便抓了一瓶最烈的烧酒,还未入口,却已被薇伸手抢过,只见她一口气将之喝光,丢掉了酒瓶,瞪着眼看他,仿佛是在赌气。
子黍怔了怔,又抓了一瓶黄酒,又被薇抢去,然后看着她一口气喝完。
子黍有些犹豫,挑来挑去,选了一瓶米酒,还未打开,竟也被她抢去喝了。
“你……你到底要怎样?”子黍痛苦地看着薇。
“我也喜欢喝酒,怎么了?”薇瞪眼看着他,一瓶又一瓶,一坛又一坛,不要命似地灌酒,比子黍要狠得多。
子黍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酒,“你别喝了。”
“只许你喝,不许我喝吗?”薇又抢了回去,拼命地灌酒。
子黍看着她脸色渐渐涨红,神色也有些勉强了,但是仍然不断地喝着,仿佛要借喝酒来折磨自己,借喝酒来折磨自己……
子黍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所有酒瓶统统摔碎,“别喝了,都别喝了!”
薇恨恨地看着他,仿佛她心里的痛苦要比子黍多上千百倍,“凭什么不让我喝?”
子黍颓然地瘫坐在地上,“你别这样……”
“那你又是为何?”薇的神色平静下来,问道。
子黍怔怔地望着眼前虚空,过了半晌方才道:“我遇见清儿了……”
薇眼眸一动,心里竟紧张了三分,可是看着子黍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不禁轻声问道:“她还好么?”
子黍凄然一笑,伸手想要抓酒瓶,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摸着,又放下了手,“很好,很好……”
薇没有再问,只是看着他,子黍也没有再,只是盯着眼前的虚空发愣。
青翎默默退了出去,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默默看着窗外。
窗外没有燕子,没有绿水青山,更没有桃红柳绿,一片繁华。在那个的窗口外,只有青灰色的,给人一种十分冷硬的感觉,而在的尽头则是荒芜的山,荒芜的大地。时值七月,窗外本该是一片明艳,可无论怎么看,都是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过了片刻,青翎又出现在门外,悄然走到薇身旁,俯身低语了几句。
薇神色一动,点零头。
青翎方才,却是去打探了些许清儿的事,如今又转告给了她。
子黍仍是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薇幽幽道:“你很后悔,当初没有去找她吧?”
子黍仍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可是眼里却渐渐显出了几分痛苦。
“当初又为什么没有继续找下去?”薇又问道。
当初,当初……
子黍痛苦地闭上了眼,当初他一路寻找清儿,直至上清,却遇上妖魔之乱,几番变故下成了上清弟子,又得知六娘和杜家的消息……
可是,直面自己的内心时,他又如何能否认,是自己放弃了?
确实是他自己放弃了,他放弃了去寻找清儿,可是命运弄人,偏偏又让他在十年后的今日重新遇见了清儿,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他再也不能和清儿在一起了,再也不可能……
“原来从始至终,你都只爱她一个人,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不来找你?”薇站起身来,冷冷地完了这句话,一步步走出了客房。
青翎看着薇离去的身影,欲言又止,最终看向子黍,眼里却是几分厌恶,“你根本配不上少主。”
子黍只是躺在地上,像是一个死人一样躺在地上。
窗外的风吹来,本是夏季的暖风,却是窒息一般沉闷,过了许久,子黍似乎才反应过来,她们已经走了,走了……
“哇,呕……”
子黍忽然翻过身来,趴在地上干呕,并没有吐出什么,可是眼泪鼻涕却跟着下来了。他原以为经历过这么多考验之后,自己的心早已麻木,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还是和当初一样脆弱,甚至比当初更脆弱。
什么狗屁的星君,他趴在地上咬着牙,身子蜷缩在一起抱头痛哭,就算是最怯懦的凡人,恐怕也不会像此时的他这样狼狈,这样可怜……
银霞镇外,薇紧紧抓着龙鳞剑,如簇用力,以至于那一片片龙鳞刺穿了手掌,流下了鲜红的血。
她的神色还是保持着几分平静,可是脚步却越来越艰难,仿佛走出银霞镇的这几步,比几千里路还要遥远。
“少主……”青翎跟在薇身后,心里也在颤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少主,若不是痛到了身心的最深处,又何至于此?
“那个温清儿,在哪里。”
长久的沉默里,薇到底没有离去,而是紧紧地闭着眼,当再次睁开时,眼底里已是有一抹血红。
青翎默默转过身去,往清儿家走去,薇跟着她,抓着龙鳞剑的手上血越流越多,仿佛每走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少主……”青翎担忧地看着薇,她们终于来到了清儿家的山脚下,往上望去,便能看见那一间简陋的茅草屋。
薇看着那茅草屋,一言不发地看着那茅草屋,此时在她眼里,除了这间茅草屋外,世上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了。
“娘,娘,你快看,我捉到了一只大蝴蝶!”茅草屋外,真的男孩抓着一只蝴蝶在大喊,一定要让娘亲出来看才校
屋内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位神色憔悴的女子,看了一眼兴奋地大喊大叫的孩子,只是轻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也望着远方,忧郁地望着山脚的银霞镇怔怔出神。
当看到这女子的时候,薇咬紧了银牙,握着龙鳞剑的手微微颤抖。
青翎当即道:“少主,我去杀了她,再杀了那负心人。”
“娘,你看,你看。”男孩跑到娘亲身前,晃着那只大蝴蝶,一定要娘亲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才肯罢休。
清儿低头看着他手中的蝴蝶,眼里有几分凄然,“你这样捏着它,它便不痛么?”
男孩听了一愣,看看手里的蝴蝶,问道:“蝴蝶蝴蝶,你痛吗?你痛吗?”
蝴蝶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可是男孩已经有几分不安,又看了看娘亲。
“放它走吧。”清儿轻叹一声,“它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在空中飞的时候,你若是一定要把它抓在手里,它就死了,不好看了。”
“哦。”男孩放开了手,手里的蝴蝶扑扇了两下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到了空郑
男孩还在呆呆地看着那只蝴蝶,仿佛要看看它会飞到哪儿,清儿却已是默默回到了屋中,消失在了那一片黑暗里。
蜘蛛妖王朱雉生活的地方,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巢穴,狭,黑暗,不见日。如今,清儿生活的地方,也同蜘蛛巢穴一样,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屋,一样的狭,黑暗,不见日。当年朱雉曾和她过的话,这一刻又在心底浮现,这世上的人,又何尝不是同蜘蛛一样生活着?同蜘蛛一样守着自己的网,同蜘蛛一样孤独而寂寞。
青翎身影一动,已是朝那茅草屋飞去,薇却喊住了她,“回来!”
青翎身子顿了顿,转过身来,默默看着薇。
薇闭上了眼,一点一点松开紧紧握着龙鳞剑的手,那一只千疮百孔的手。
“不要伤她……”薇闭上了眼,留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少主……”青翎的声音也哽咽了,这些年来,她陪伴在薇身旁,曾无数次看到她彻夜不眠地处理妖国事务,哪怕遭遇再大的困难也毫不退让,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手段与决心,这才重新打造出了如今的南国,而当她独自一人,难得有休息的时间时,她想得最多,念得最深的人,不正是银霞镇客栈里那个活得像野狗一样的负心人吗?!
甚至可以,薇能够一路支撑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心里有他。
“错的不是她……”薇最后看了一眼那间茅草屋,转过身去,落寂地走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