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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简单来说,有人打你,就揍他!”

    俞萍摇了摇小脑袋“不是,不是。”

    “我不是担心大伯父。”

    “我是担心奶奶。”

    “如果大伯父这个时候染了病,奶奶会难过的。”

    “指不定,又会像刚才那样扯着嗓子来要钱。”

    “钱是要给爸爸治病的,谁都不能拿走。”

    俞非晚的高高悬着的心,顿时落地。

    人可以善良,但不能圣母。

    “放心吧,疼几天就好了。”

    林青山夫妻那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若真出个什么岔子,可能就真的厚颜无耻把姥爷一家当长期饭票,站在姥爷头上吃喝拉撒睡了。

    “倒是你那堂弟,他过的或许并不是你以为的蜜罐里泡着的好日子。”

    “但,的的确确是个板正的小少年。”

    日后,要么就在原生家庭的沼泽地中被朝夕相处的家人同化。

    要么,内心就越发挣扎痛苦,最后出淤泥而不染,真真正正脱胎换骨。

    只是,原生家庭的影响力和其强大和深远。

    最可怕的事情是你自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了原生家庭,可蓦然回首间,你却发现你的思维性格已经渐渐与曾经所厌恶想逃离的人别无二致。

    那个时候,铺天盖地而来的窒息感足以毁灭一个人。

    俞萍蹙蹙小眉头“除了逢年过节,我很少去大伯家,关于海宏的很多事情都是此举街坊邻里大人们口中听说的。”

    说着说着,想起了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想起了林青山心安理得握着木棍挥向她。

    突然间,俞萍就沉默了。

    俞非晚摸摸自己干瘪着咕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心中又暗暗骂了林青山夫妻几句。

    民以食为天,饭点儿闹事,不要命了?

    就在这时,俞水山抱着俞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晚晚,别多想,既然决定认你做女儿了,就不会因为再扔下你。”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过些日子就好了。”

    俞鹏的脸上还淌着泪,一见俞萍,小嘴一抿,眼见着就又要哭出声。

    “不准哭!”

    俞萍当机立断。

    俞鹏半张着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只能偷偷捂着嘴,小声的抽噎。

    俞非晚的肚子甚是煞风景,叫的更响了,叫着叫着还把俞鹏的抽噎声带偏了。

    商城里,应有尽有。

    但没有积分,不能兑换,还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见状,俞水山的眉眼柔和了些许。

    “你俩照看下鹏鹏,我做饭。”

    俞水山在转身后,眼神再一次暗淡,望着西堂屋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受打击最大的是老太太。

    俞水山手脚麻利,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了饭。

    盛好后,端着碗站在原地犹豫。

    “爸,我给奶奶端过去吧。”

    俞非晚戳了戳俞萍的胳膊,俞萍心领神会。

    俞水山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

    总得面对,总要有个答案。

    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俞水山双手端着碗到了西堂屋“娘,先吃饭吧。”

    老太太依旧跪在蒲团上诵着佛经,神情平静而又肃穆,如旅人闯过了暴风雪,辨清了方向,寻到了归路。

    “水山,可怪过娘?”

    老太太停止了诵经,摇晃着起身,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一双浑浊的眸子就好似依旧能看透人心。

    俞水山将碗小心的温在火炉边,搀扶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才缓缓开口“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怪过。”

    “那个时候总在想,为什么娘待我总是冷冷淡淡,大哥为什么总在私底下偷偷骂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后来渐渐长大,好像也就真的习惯了将上一辈的亏欠背在自己身上。”

    “娘,大哥的亲生父亲真的是因我爹才死的吗?”

    俞水山抬眸,坦坦荡荡又分外执着的开口。

    他真的想求个答案。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将再一次翻涌的泪意压下,再睁开后,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几分“不是。”

    “不是因为你爹。”

    “这份亏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加诸在你身上。”

    “青山爹的死,是因为娘自己。”

    “战火纷飞的岁月,生死几乎日日交织在一起,意外死亡随时可能到来。”

    “疏散不及,房子被炮火震塌,来不及跑,青山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娘和青山。”

    “也就是这样,娘和青山才等到了你爹部队的救助,侥幸活了下来。”

    “一直以来,娘都觉得欠青山爹一条命,觉得青山孤苦亲眼目睹生父丧命,就想着多弥补些,再弥补一些,连带着青山爹那一份也给了青山。”

    “水山,你别怪青山,要怪就怪娘吧。”

    “那个时候的青山还没鹏鹏大,长大后就忘记了年幼时的事情,才会被外人的闲言碎语所影响。”

    俞水山的心情很是奇怪复杂。

    这一刻,他的心中并没有终于摆脱了一条人命债的轻松感,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笑。

    俞水山的一颗心就好似被浸泡在冰水里,然后又被捞出来放在火上炙烤“娘,那我呢。”

    “那我这三十几年算什么。”

    “娘,身为丈夫,危难关头,保护妻子儿女是责任,是义务,是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

    “他保护的是他自己的妻子,儿子啊。”

    “他因救娘而死,娘就怀念了他一生,也数十年如一日的纵容了他的儿子。”

    “那我呢?”

    “我的父亲呢?”

    “娘嫁给了爹,生下了我。”

    “在我的记忆里,娘对爹和我总是冷淡又疏离,就仿佛我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娘,那为什么又要嫁给我爹,生下我。”

    “我爹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

    倘若不是大哥在他身体出状况生死难料的时机来闹事,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问这些问题。

    “娘,我可以替您偿还大哥,是因为您是我娘。”

    “但李兰,萍萍他们,不应该,也不能跟我一起被大哥肆意辱骂欺负。”

    “娘,我们本身就不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