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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丹扬伸手,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一个长工救了地主家的儿子,地主为了奖励他,给他一根很长的绳子,告诉他,用这个绳子圈地,圈出来的地就送给他,那他要怎么圈,才能得到最多的田地?圈一个矩形,还是圈一个圆?”章毓卿问道。

    罗丹扬看着她墨玉般亮晶晶的眼眸,微笑生动的模样,一时失神。

    “哥哥!”罗丹霞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忍不住叫道,“你还没想好啊?”

    罗丹扬摇头,“想不出来,还请毓卿指教。”

    “一定是矩形!”罗丹霞肯定的说道。

    章毓卿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表姐,不对哦,是圆。”

    “此题我记下了,等下午回来,我再好好算算。”罗丹扬郑重说道。

    章毓卿赶紧说道:“本就是胡乱出题玩的,表哥莫要因此耽误了自己的学业。”

    “我已经考了举人的功名,父亲和师长都让我等明年或后年再下场,不会耽误的。”罗丹扬笑道。

    章毓卿没想到罗丹扬看着年纪不大,已经是举人了,不禁对他肃然起敬,真心实意的说道:“表哥真是博学多才!”

    不仅学的杂,圣贤书也没落下,真正的素质教育啊!

    罗丹扬还要在刚认识的漂亮表妹面前谦虚两句,外面赶车的小厮叫道:“少爷,姑娘,快到地方了,车太多,走不动了!”

    三个人掀开车帘往外看,各家的牛车已经将路堵的水泄不通了,让赶车的小厮在此处等着,他们下车徒步走到了马球场地。

    时间已经是暮春,午后的阳光灿烂照耀着大地。

    罗丹扬在人群中开路,章毓卿和罗丹霞挽着手,另一只手举着团扇遮着阳,跟在罗丹扬后面。

    罗丹霞跟章毓卿兴奋的讲着马球,“你还没看过打马球吧?能进京城马球队的,要么是名门贵胄家的弟子,要么就是马球的顶级好手,要么……”

    “要么是什么?”罗丹扬看妹妹叽叽喳喳激动的样子,回头好笑的问道。

    罗丹霞眼珠子一转,机智的回答道:“要么既是名门子弟,又是马球好手!”

    罗丹扬回头问的是罗丹霞,眸光落到的却是妹妹身后的章毓卿身上,少女沉静娟秀,眉眼精致,团扇遮挡着阳光,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了一片阴影。

    他知道,这安静美丽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聪慧玲珑的心。

    三个人找了一个还算靠前的位置,站在那里。

    对抗的两支马球队已经在场外等候了,一黑一白,个个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公子,穿着护甲,胯下骑着高头骏马,气宇轩昂。

    “哎,你看那是谁?”罗丹霞拉着章毓卿,眼神发亮,小声说道。

    章毓卿看过去,穿着银白护甲那一队领头的正是陆惟,墨发束成马尾,身披银甲,肩宽腰细,即便是在众英俊少年郎里面,他也是鹤立鸡群的那个。

    黑甲的队伍里面也有一个她认得的人,正是那日在郑国公别院看到的金永康,只是比起健壮的儿郎们,金永康显得有点单薄孱弱了。

    旁边有人叫道:“今年他们队伍又是陆惟领头,凭陆惟的好武艺,他们岂不是赢定了?”

    “不一定,黑甲那队据说从外地找了好几个马球高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你买的谁赢?”

    “我?我买的白甲队!”

    “我买的黑甲,一赔五呢!万一黑甲赢了,我就赚大发了!”

    章毓卿忍不住莞尔一笑。

    古往今来男人的爱好就那么几样,从没变过。

    “那小公子是谁?往年从未见过!”有人指着白甲队最末尾的那个公子问道,身形比别人矮一大截。

    章毓卿看过去,倏地睁大了眼睛,那人竟然是章毓谦,骑马跟在队伍最末尾,一脸激动的模样。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章毓卿。

    章毓卿回头,看到竟然是章毓诚和章毓舒。

    “毓卿姐姐。”章毓舒叫道,“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人了呢!”

    章毓诚看着章毓卿,不解的问道:“母亲不是禁止你出门吗?你怎么出来的?”

    罗丹霞一听还有这事,柳眉倒竖,冲章毓诚问道:“怎么回事?什么叫禁止出门?为什么要禁止毓卿出门?”

    “你,你谁啊?”章毓诚莫名其妙,“我家的事轮得到你管?”

    罗丹扬也收敛了笑容,严肃的看着章毓诚,“我们是毓卿的亲人,还请你们解释清楚,贵府夫人为何禁止毓卿出门?”

    罗丹扬虽然平时一副温和清朗的笑脸,但严肃起来,气势还是挺吓人的,而章毓诚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当即缩着脖子说道:“母亲说的,又不是我不让她出门,再说,她不是出来了么!”

    章毓卿轻轻扯了扯罗丹扬的袖子,小声说道:“表哥,无事的。”

    周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罗丹扬只觉得耳朵里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仿佛被扯住的不是他的袖子,是他心中某根原本平静的弦,在他心中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章毓卿对章毓诚说道:“老夫人许我出门的。”

    “许就许呗!我就问问,问问都不行了?”章毓诚撇嘴说道。

    若不是一早知道这人就是个缺心眼的铁憨憨,章毓卿也觉得这人是故意来找茬的。

    “好了,少说两句吧!”章毓舒冲章毓诚使了个眼色,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章毓诚问章毓卿:“你也是来看谦哥比赛的吗?今年谦哥第一次比赛呢!”

    “不是。”章毓卿微笑摇头,“没人告诉我他要比赛,是罗家哥哥姐姐带我过来看热闹的。”

    章毓舒尴尬的简直恨不得把章毓诚拉走,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你们两个人过来了?”章毓卿问道。

    章毓舒指了指地段最好的一个有凉棚的高台,“大……毓莹姐姐带我们来的,她有朋友在那里。”

    罗丹霞笑歪了嘴,“她怎么不带你们过去啊?在那上面看可比挤在这里看舒服多了!”

    “人家只请了大姐姐,又没请我们,我们怎么过去?”章毓诚理直气壮的说道,仿佛被长姐抛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罗丹霞贴在章毓卿耳边问道:“这是章家的儿子吗?怕不是个傻子吧!”

    章毓卿叹了口气,同样小声说道:“知道他是个傻子,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罗丹霞捂嘴吃吃笑了起来。

    这时,场地上锣鼓响了起来。

    章毓诚激动的叫道:“快看,谦哥入场了!”

    章毓卿看着没心没肺,拍手叫好的章毓诚,心中再次感到惊讶,相比起家中被众人关注学业,倾注了章家全部希望的章毓谦,还有那个都三四岁了还被章夫人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的小儿章毓谨,章毓诚也是章家的男孙,年岁也不小了,但仿佛被章家长辈们的目光集体忽视了一般。

    “毓谦马球打的很好吗?”章毓卿问道。

    “不知道,咱家里没马,谦哥骑的那匹马还是是陆大哥借给他的。”章毓诚说道。

    大夏平原多,不产马,好马都把控在胡族手里。好马价值千金且十分难得,在大夏,马是一个家庭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比起普通人家,章家已经算是京城里生活富裕的了,但出行都是牛车。

    此话一出,罗丹扬和罗丹霞都惊的扭过头来看章毓诚,连马都没有还怎么打马球?

    章毓舒涨红了脸,小声解释道:“是母亲托了陆公子,带谦哥上场见识见识。”

    “有陆大哥在,稳赢!”章毓诚满不在乎的说道。

    章毓卿明白了,有陆惟这个马球好手在,球队就有了必胜的把握,大家便不介意他带未来的小舅子进来刷脸见见世面。

    毕竟这个马球队里的都是家世好的公子,章毓谦能跟这群贵公子们混个脸熟,也算是一只脚踏入了上层人物的世界。

    章毓卿总结了一下——陆惟对章毓莹是真的爱啊!

    随着一声锣响,比赛正式开始了。

    陆惟面容冷峻,胯下骏马奔腾跳跃,动作潇洒,展现着他过人的矫健身手,手中的马球棍像是有生命一般,一下下的把马球送进了球框里面,赢得阵阵排山倒海般的喝彩。

    章毓卿背着手,冷眼看着赛场上万众瞩目,接受着观众们欢呼和赞美的陆惟。

    陆惟这样年轻英俊家世优渥的公子哥她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未来,年少风流,未来仕途得意,朝廷看重,本身能力也不差,只要他不是脑子抽了去谋反,将来一生注定了青云直上,风光无限。

    哦,差点忘了!章毓卿讥讽的想到,还有跟章毓莹那开天辟地的爱情给他顺遂坦途的一生增光添彩。

    她经历了太多的恶,太多的苦,以及太多的无可奈何。

    陆惟这样毫无瑕疵的阳光公子哥不能激起她的任何欣赏和仰慕,只能加重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扭曲。

    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些人出生在了罗马,生下来就踩在无数人的头上享受着光明和权力,而有些人一生都要在黑暗笼罩的罪恶中挣扎,卑微如蝼蚁,别说去罗马了,就是拼尽全力也逃不出吃人的深渊。

    章毓卿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涌上来的酸涩。

    暮春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她却恍若觉得置身刺骨的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