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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城中竟已如此,却仍不报于圣人得知,之后当如何是好!?”李多祚面对长安城中数量愈加增多的鱼怪,急得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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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太极宫宫城处,再无较雍王府中那座古塔更高之所在——城中乱状已不足以李多祚带兵亲自前往,故而每每有新情状,雍王都会召他上古塔,以便看清四周变化。

    所谓变化,最直观的便是每到该用餐食之时,各家各户当冒起的火气炊烟。

    起初鱼怪之事方起,暂并未于城中蔓延开时,家家户户仍同往日一样,照旧生火做饭。

    而今一见,隔有一层微黄沙尘的碧蓝苍空之下,直竖蒸腾而起的水汽气柱寥寥,本不该自这座坐拥百万之众住民之城散发出的阵阵萧索之感,眼下竟化作一片死气。

    倒是自城中各隅暗处,或静止、或微动的鱼怪们,偶尔发出几声低吼,隔得远了竟也能听出一番此起彼伏来。

    李多祚立于塔上,向城中四处看去,长安一百又八坊中,西向南二十余坊已尽数落于由众多鱼怪全然占据、掌控,而住民却于坊间夹缝中生存之境地。

    此二十余坊,还未至眼下李多祚所见所知之全貌,鱼怪仍于城中横行不止,数量亦随所经各坊受创之人数增加而变多,以至每日逢风中渐凉之黄昏,立于高处便能得见成群的鱼怪,似一团黑云般,游走于城中主道。

    入夜之时,人本能地心生万物归巢,万事消停,应休当眠的倦意,正是无力反抗之时,再遭成群鱼怪于院外、屋外、门外不断嘶吼、抓挠、撞击。大风小说

    久而久之,夜夜不得眠,日日又须料理自己与家人一番生计,无论男主人、女主母都难捱这番双重折磨,先行身心全然崩塌的反而是这些一家之主。

    家主无了继续苟延残喘存活之力,家中其他人岂非皆只有勉为向下活一日算一日,一家一坊如此,尚得有法疏导一番,然城中如今,恐怕并非如此之人家,反而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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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以李多祚去各处清剿过于难缠之鱼怪时,就常能得见一身脏污、眼中无神、流落街头的诸多住民,不管,纵不能使其一众落于同化为鱼怪之境地;若管,这般人数又如何管得过来。

    因此只能像眼下这般求助于雍王,以期以雍王于圣人面前所受之青睐,博下几分面子,从而借朝廷之力,将长安城中还未尽因袭击,而被化为鱼怪之人聚于一处,好好保护起来。

    “本王又岂不知长此以往,长安则会变为另一个东都,”雍王黯然地凝视了一番死气沉沉的长安城中,一口闷气堵于鼻腔又不愿呼出,如鲠在喉,却先开了口,“只恐眼下长安甚于东都,而圣人……将军那日亦同于那殿前,亲眼所见此街面鱼怪于圣人触动至甚,想必圣人亦非不愿管,只是为如何管,又如何管得过来而发愁。”

    雍王口中说的是圣人,心中不由将自己亦联系至一处,继续感慨,“照那日裴谈上呈奏书所言,武三思、韦巨源一众,或因避东都鳞症之祸,已早早搬离东都城中而不知去向,依将军以为,若长安城中照此下去,圣人当决定救人,还是弃人?”

    “既你我二人皆知此为两难局面,还是暂勿以此事,再行叨扰圣人才是啊……”

    此时,雍王一直闷于胸前的那口气才得呼出,脸上并无轻松之意,只是一边走下古塔,一边口中喃喃,“今日可见,就连南城近皇城各坊之烟火,亦少了许多……嗳……”

    所谓南城进皇城各坊中之烟火,能得见的便有来自刘利兆、刘利恩兄妹家中一支。

    倒不为别事,只起初城中鱼怪四起之时,两人经异骨、僵血,猜知此一桩异案未必能得尽早消停,便尽力囤下了许多食料——哪怕刘利兆腿伤仍不足以支撑过久行走、站立——但此刻拼命囤些吃食,总好过到时“饿死于家中”——刘利恩如是说。

    此外还有一项,便是件奇事。

    某日上夜,兄妹俩先后为门上动静惊醒,声响清晰异常,似非过往几日,鱼怪于家中大门处抓挠、碰撞之声,此一回像是近于卧房门外,就有鱼怪侵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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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出外采买食料之时,亦亲眼见过鱼怪撕扯路人,而路人不久后便同化为鱼怪之状,故而眼下鱼怪近在咫尺,而得以与鱼怪奋力一战的刘利兆,又负伤而活动不能,因此二人都不免为自己的安危深深担忧起来。

    “勿慌……”更近于房门些许的刘利兆借月夜微弱光亮,以手势与口型安抚胞妹,自己却取来拄棍站起,向门边靠近。

    刘利恩几乎就要将尖叫自嗓子口挤出,连连摆手阻止刘利兆,但对方已然行至门边,几近以一耳贴至门上。

    所传来的声音,是一声接一声的低喘,若非尾音有断续的喉头颤音,几可堪被错认为人声。

    刘利兆以手作噤声状,顺伤腿难收回处,缓缓坐下,贴近门内侧坐下,这时透过门缝,已然可窥见鱼怪之阴影在身边滑过,而那短促的嗅闻,更是将房门这一侧兄妹二人的心提至喉头。

    “嘶……嘶……嘶……”

    似鱼怪一面嗅闻,鼻尖又一面划过门面,发出与木质相互间的摩擦声。

    就在这动静渐息,而鱼怪发出的喘息正往院内别处去,兄妹二人皆以逃过一劫时,刘利兆以手撑地,背靠木门艰难站起,一手未曾扶稳,几近摔向地面,所幸拄住了拄棍才立直身体。

    但全身重量皆压在区区一根拄棍之上,难免使拄棍在地面上向一侧滑动过去,由此发出又顿又响的梭动声。

    而另一侧,刘利恩见阿兄要倒,连忙起身欲往前搀扶,不曾想稍行用力过度,撞上榻旁架子,碰倒了其上放着的一个盛有水的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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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发现及时,未由瓦罐落地,但架子发出的吱呀声,加上拄棍与地面的摩擦声,足以将屋外已然行至一端的鱼怪,再度吸引过来。

    在刘利兆反应过来,迅速以拄棍抵住门闩,却还是稍晚些许,对闯入人家中已然有些经验的鱼怪,这时后退几步,猛地一头撞了进来,将门的一角撞至破损。

    鱼怪的头颈已然穿过房门,进到房内,就算如此,备受惊吓的刘利恩,也只敢轻声短促尖叫一声,生怕引来四周更多鱼怪。

    刘利兆一面让胞妹勿要惊慌,一面尽可能以拄棍为武器,将愈加往房内来的鱼怪,硬抵出去。

    就在一阵拉扯之间,透过房门的破损,刘利兆才发现眼下出现在住处的鱼怪,仅此一头。

    “勿要惊慌!只此一头怪物,凭我二人当尚得将其赶出……将其杀灭!”刘利兆尽力以拄棍一端猛击鱼怪眉头额角等脆弱处,又吩咐刘利恩将灯火点燃,欲以火将鱼怪击退至院中。

    一番对峙之下,房内忽而亮起灯火,刘利兆正为胞妹的行动迅捷深感自得,却在房内灯影中见到胞妹手中所持的横刀。

    “此物……此刀……汝动它作甚!?无须汝动手,汝只将手中灯火置下,安稳避于别处即可!”

    话虽如此,但与鱼怪缠斗的刘利兆,终归拖着伤腿不便使力,因习武而生得之臂力,这时亦即将消耗殆尽——此一项,刘利恩轻易便能看穿。

    而她只不言语,默默将手中的灯放下,再学着阿兄平日持刀的模样,费力地将刀缓缓颤抖着从刀鞘中抽出,以刀尖指向鱼怪前,还失手将刀误落于地上,发出的声响引得鱼怪冲她张嘴怒吼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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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利兆一面劝说胞妹,一面以拄棍用力阻挡跃跃欲试向前拱的鱼怪,终体力不支,一时泄了劲而惹得忽而得了力的鱼怪不断往前挤。

    双方仍在僵持,而僵持之余,鱼怪寻得一处空隙,突然将闯进房中的小半截身躯回撤,退回院内,开始以一种低沉而连贯的吼声向四处呼喊。

    “不好!”刘利兆大叫一声,以非常之力勉强自己只凭一条腿站起,而才方站起,便不管不顾地拉开残破的房门,朝外向鱼怪扑去,“此怪正在唤其同类!利恩,你来!”

    刘利恩提刀张皇往外,借着月光,只见阿兄不顾一切地以身躯压在鱼怪身上,凭双臂呈交叉状牢牢锁住鱼怪张开的大口。

    “朝脖颈处刺!勿要顾我!”刘利兆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粒,身体随鱼怪扭动不止,但又尽力将锁住的鱼怪大口,连同其脖颈向上翘起,以便让胞妹看清当刺何处。

    “此时若不杀,恐……”刘利兆青筋暴出,“恐此物再将其它鱼怪引来,那时我二人岂有活路可言,动手!”

    经阿兄一吼,本提刀之手止不住抖动,这时不知是为保阿兄与自身之命,还是单纯为眼前景象惊得一动不动,反显得坚定不少。

    刘利恩深吸一口气,依阿兄的提示,双手一正一反持紧横刀,于刘利兆猛地用力将鱼怪脖颈拗起至最大,将其直面刘利恩手上的刀。

    另一面,刘利兆将自己的头和脖颈后仰至嘎吱作响,以避免胞妹将横刀捅入时误伤。

    “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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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中这一声还未全然说出,便与刘利恩的一声惊叫同时回荡在院中,且很快,只觉自己脸上铺满一阵凉意,且黏黏稠稠,还向下滑落。

    这时再感受不到被双臂环绕的鱼怪使力,而是逐渐瘫瘫软软地从刘利兆紧锁的双臂之间向地面溜去。

    “总算……”“阿兄……!”

    刘利兆正全身无力,仰躺朝天,大声喘着粗气,正欲言总算了却一件危事,却抬眼与满眼噙泪且尽是惊惧的胞妹对视。

    正诧异缘何鱼怪已除,一件大事已了,胞妹竟一副这般神色,却同时察觉手臂处一阵剧痛——一圈深且分明的牙印,刻于手臂一侧,想是方才用力过度,却不觉已将手放入鱼怪嘴中。

    他内心一阵凄凉,好容易躺下又挣扎着坐起,“勿着慌,终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