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确……”源协在仆役的帮助下,挣扎着以下巴垫上凭几,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阿姊与初次见面却一脸惧色的陆礼昭胞妹。
他没有理会她们此时的面色,只静静听完事情的缘由,知道自己身上丛生的异骨确有来源与说法后,反倒觉得病症轻了些,这时正要回应两人。
“确是个好法子,告于雍王,则无论与圣人相告,或是以令其位之下的众臣,都名正言顺,阿姊以为如何?”自手臂的异骨被拆卸干净后,源协的身体与精神偏像有了些起色,言语表现较之前顺畅许多。
源阳暂时卸下心忧,回应,“我亦同你所想,雍王无论所处之位,与圣人之间关联都强过他人许多,只是眼下仅胞妹一人,凭她一面之词如何使雍王取信……”
“只便将我现如今之状尽数现于雍王面前,加之由阿爷暂为代管的那块晶石,一切不言自明。”源协打断阿姊的言语,抻了抻异骨嶙峋的脊背,忽觉不适。
“你还是先莫要在意此事罢,方才可是又疼了?”顾氏心疼地凑上前去,被源协抬手拒绝。
“异骨之事明了,敬叔父家、平阳王府又当如何?你可曾考量过此事一经雍王知,禀于上位,将来会如何,你可曾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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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郡王私自屯兵,还在都城犯下抛尸数百具于洛水之事,轻则发配,重则满门抄斩,这其中自有因果,可所犯罪事,岂是由得吾等计较因果的。”
“此时,事由还未败露,则更需我等从长计议。”源阳把想说的,断续说完。
源协一时没了回应,只由顾氏张罗着屋内的仆役不断调整榻上的铺盖,以求让源协以现在姿势伏地自在些。
“那一日,我家阿兄于我提起娘子、郎君二人,极尽赞叹,言若他非隐兵,定要好好结识二位一番,小女至今日才知,除出手重伤敬晖敬伯父外,阿兄仍犯下一桩江文京的确凿命案,可见至亲相互间,亦有相瞒之事,但逝者已去,现存人命却关天。”
“小女实难设想,平日那般阿兄,缘何要无故杀人,犯下杀案便罢,其内里还如此错综复杂,只以小女一面之词定是难以取信于雍王殿下,但阿兄性命不得不救,眼下小女仅余他一名至亲,如何也不愿他枉死于不相干之事……”
陆礼昭胞妹说着,再次恸哭不止,泪流满面,话却仍未说尽,“以我微薄之力,于东都百万人中又能行出何事,可救吾兄?”
“休要落泪,此时不正是在商量解法,”源阳将随身的帕子递于她,望向源协,“若不伤及敬伯父一家,则隐兵之事断不能透露,陆礼昭一事也按下不表,如此便只剩精冥石致病一项,可这一项将追责至何人?”
“韦巨源!”已在屋外听了一阵的裴谈,在源乾煜轻轻推开门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雍王殿下那日下朝后,独与裴某与明堂外相谈,其间提及此事。”
他把与圣人、皇后、武三思在永巷的那番相见,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一字不漏地说了清楚。
“皇后与梁王,似是对精冥石存异样一事,有些知晓,但至何种程度,裴某不敢妄加猜测,而韦巨源韦相则是全程参与入监造吟天殿一事中,详情他亦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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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韦巨源一人……”源乾煜见事已至此,便不再踟躇,“若要炼制与精冥石形极似,足以乱真之晶石,整座东都城内外,唯有数人可办到。”
“而与皇室相关,则仅余一人可。”人名至嘴边,源乾煜还是显得犹豫万分,“只是此人怜悯众生,实不敢信他亦会参与其中。”
“父亲所指何人?”源协甚至奋力以双手将自己撑至距源乾煜更近些的位置。
“若非此女提及翠峰山有携兵器、甲胄之道人下山,吾亦断不敢猜测,”源乾煜与女儿短暂对视,源阳眼睛蓦地一张,惊讶透过脸上每一寸肌肤,“想必早些时日,入渔夫、渔童所居之静仁坊,身着道袍,四处搜寻异骨者尸首的,便是他们。”
“源公当真作此想法?”裴谈以为早先那番推断,源乾煜是不置可否的,但这时听到对方的话,则知道其中可信程度已至七八分,只缺临门一脚。
“此事你们未必听过,想是哪怕先皇、圣人,也未必知,数十年前,那时的翠峰山丘真人曾于山下东都,与一女甚为交好,之后在彼女逝去后,代养过其生身之女,而之后又因乱世夭亡。”
丘真人与源乾煜曾欲交心,但三思之下,只以当初那女子与后来的少女为当事人,编造了一个相似的故事,以纾解内心对曾经尘世的眷恋,以及对现世的失望。
“未曾想,此事或为真人炼制晶石,交由监造吟天殿之韦巨源后,听之任之的缘由。”源乾煜毫无保留地将当初丘真人与他所言,也尽数说了出来。
“丘真人竟也卷入其中……”源协的声音,一时间几乎是从喉头挤了出来,家人与仆役皆知这是疼痛至极时的表现,纷纷要停下上前,被他挥手挡下,“则如今该如何?”
“眼下将事由尽数说开,则还有可顾虑?”裴谈摆出一副破釜沉舟的姿态,“除不得轻易惊动雍王之外,眼下翠峰山定是要去一趟的。”166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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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也非不可惊动,”源阳沉吟一阵,心里生出一个想法,“只将眼下确认之事,尽报于他即可,以裴寺卿所言,雍王在明堂亦表现出愿救城中异骨者之意,想必他亦对仍在进行的吟天殿工事有不满,知精冥石致病后,想必在朝堂之上,必更能说服圣人。”
“源娘子所言极是,只翠峰山那间玄元皇帝庙,裴某听闻,是一处难入之所在。”
“若为凡人,则人人可入;但为权贵,不进帖则不允入;无道心之人,必趋之。”源乾煜喃喃,“如今所剩不多时,此事则不由你等劳心,自我上山一趟便是,只是早些时候,真人婉拒我上山之帖……”
“小女随源官爷去!小女识得真人,既凡人可入,小女便是凡人。”陆礼昭胞妹听到众人皆掏心挖肺,自己若不参与其中,实对众人有愧。
“那裴某则随源娘子,事不宜迟,此时即往雍王府去。”裴谈点点头,向源阳示意。
源阳离开前,想再确认源协的状况,却见几人言谈间,源协早已疼得满头是汗,眼下已昏迷过去,于是只好以手头要事优先,几人纷纷抬步,出了源府,往各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