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阿济格的大帐中却灯火通明,阿济格呆呆的坐在一张熊皮椅上,与坐在一旁的遏必隆相对无言。
过了好一阵,似乎是觉得气氛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阿济格急促的喘了两口气,开口打破了沉默:“干他娘,本王两次攻打朝鲜,从来没见过这么硬的朝鲜军队,他娘的,怎么阿敏、皇上他们打朝鲜时就摧枯拉朽,到了本王这刚开始就这么难啃!”
遏必隆长长叹了口气,接话道:“王爷,义州云集着朝鲜边军的精锐,崇德四年初英俄尔岱出使朝鲜时便说过朝鲜因为我大清平定之战的失利,不仅主战派有复起之势,而且有图谋辽东的心思,在义州屯驻大军备战,义州的朝鲜兵,是蓄谋已久、精挑细选、操练多时的,自然比寻常的朝鲜军难打。”
遏必隆又叹了口气,语气是安抚的,但眉间却皱成一团:“还有其主帅林庆业,此人也算有些能力,当年在白马山城靠着八百老弱就击退了我大清的大军,但朝鲜国内,并不是每一支兵马都像义州的兵马这么坚强的。”
“即便如此,咱们久攻义州不下,失了突袭的先机,让朝鲜人从容布置防御,咱们之后的征战也会困难不少!”阿济格有些烦躁,不停的抠着头皮:“安州的朝鲜兵陈兵谷子村,虽然只有万余人,兵马也不见得强到哪去,咱们几十个探骑就打崩了他们三百多骑兵,但是只要这支兵马在咱们身侧,咱们就得分兵分心看着他们,没法全力攻城!”
“还有平壤方向……”阿济格的手指在桌上的地图上一划,点在平壤的位置上:“听说朝鲜国王杀了一个主和的官员,又派了一个主战的官员北上平壤集结各路兵马,不说朝鲜各道能抽调出多少兵马北上平壤来,单单是平壤驻军就有两万余人,他们若是北上往义州而来,咱们又得分出一大波兵马去看着他们。”
阿济格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乱划着,抚过一个个村庄的标志:“除了朝鲜官军,武乡贼的游击队活动得也越来越频繁,他们在鸭绿江两岸到处袭击咱们的粮队和辎重、截杀我军的巡逻队和小股部众,闹得咱们不得安生!”
“特别是辽地,武乡贼的游击队趁着地方空虚到处攻打庄田、杀害咱们的牛录和催官,这段时间本王收到的告急文报,都快把本王给埋了!”
遏必隆默然了一阵,叹了口气:“王爷,攻打朝鲜,是您的主意,也是您一直坚持的,如今要进要退,自然是由王爷一力定夺,奴才遵命便是了。”
“你倒是滑不溜秋,像个泥鳅!”阿济格哼了一声,埋头在地图上钻研了一阵:“打成这副模样,没有一些收获喂饱底下的将士们,退兵就是无稽之谈,义州城必须拿下来,而且要在平壤的朝鲜军集结完毕之前就拿下来,要不然朝鲜人弄个十几万大军拱过来,咱们看着他们都费劲,哪还有心思对付义州城?”
遏必隆点点头表示赞同,却什么话也没说,阿济格见他这副闭嘴不言的模样,顿时有些来气,正要出声呵斥,大帐门帘忽然被掀开,一名戈什哈急匆匆跑了进来,递上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报。
阿济格拆开一看,顿时勃然大怒,一脚将桌子踹倒、猛的站了起来,大骂道:“海色!无能!愚蠢!干他娘!他以为战死就没事了吗?来人!派人去盛京!去把海色的家眷都抓了!统统砍了!”
那名戈什哈赶忙领命而去,阿济格盛怒难消,在帐中不停转着圈,遏必隆将那封军情急报捡起,匆匆看了一眼,也是大吃一惊:“宁古塔丢了?”
“希福写的不是很清楚了吗?丢了!”阿济格怒气冲冲的回道:“野人女直诸部和武乡贼勾结,一齐出动了三千多人包围宁古塔,海色那蠢货以为是野人女直被侵扰黑龙江流域的罗刹人逼得南迁,领着两百多兵马就敢主动出击,要驱逐‘胆大包天南犯之夷’,结果中了武乡贼的埋伏,他自己也被火铳打死了。”
“海色中伏战死,他手下的甲骑也能逃回宁古塔十几人,希福领着十几个甲骑、一百多披甲人和两百多余丁,也能杀出重围、没有全军覆没,野人女直和武乡贼的游击队跟咱们的差距还是不小的…….”遏必隆仔细读着那封军情,丝毫没意识到他的话语正刺激着阿济格:“若是宁古塔的兵马没有被抽调南下,武乡贼和野人女直诸部再来一倍也不是海色他们的对手!”
阿济格有些面红耳赤,表情更为恼怒,几乎是在嘶吼着说道:“不管如何,宁古塔已经丢了!咱们从宁古塔抽调的兵马,他们的家眷落在武乡贼手里,他们军心必然大乱,他们闹腾起来,没准会带动其他各部兵马也跟着一起闹腾,到时候这朝鲜还怎么打得下去?”
遏必隆眉间紧紧皱起,抖了抖那封军情:“王爷,既然如此,干脆撤兵吧,宁古塔以南不少城镇连披甲人都抽调一空了,无一兵一卒可以御敌,万一武乡贼自宁古塔南下威胁兴京乃至盛京,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不行!绝对不能撤兵!”阿济格断然拒绝:“若非海色轻敌浪战,宁古塔就不会失守!遏必隆,你自己也说了,武乡贼的游击队和野人女直那群蛮夷部落比不上我大清天兵,他们占了宁古塔已是侥幸,哪来的胆子继续深入辽地?发文去盛京,让盛京的昂邦章京处理便是!”
阿济格大步走出大帐,遥望着远处闪烁着火把亮光的义州城墙:“现在一无所获就撤兵,军中兵将会如何不说,朝鲜人的志气被鼓动起来,咱们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深入朝鲜了!武乡贼在长白山的游击队可以安安心心背靠朝鲜发展,兴京盛京,迟早要落在他们手中!”
“明日攻城,必尽全力,把马甲都派上去,让本王的长子和度亲自领军攻城,不攻破义州,誓不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