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风御空飞行几十里,地上尽是茫茫林海,找不到一丝被人类干扰的痕迹。
大地上遍布郁郁葱葱的乔木和灌木,一直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忽然,他眼神一动,地上一处废弃的城池映入眼中。
苏清风缓缓落下,立于破败的城门前。
城门上修建的城楼和箭楼已经半塌,城墙上爬满绿油油的藤蔓。
城墙的砖隙间,顽强生长着各式各样的植物。
斑驳的城门匾额上,依稀可见“思恩”两个苍劲大字。
破落田园但有蒿,摧残竹树皆无主。
苏清风穿过城门已经腐朽的门洞,映入眼中的,是无限的荒芜和苍凉。
残垣断壁,满目苍夷。
街道旁随处可觅的骸骨,草木间隐隐可见的衣物,无不深深刺痛他柔软的心。
可以想象这座城的百姓,当年遭遇的是怎样可怕的折磨和非人的摧残。
多少呐喊和哭诉,就这样消失在历史的风里。
他漫无目的地在城中行走,在一处门楼下捡起一面拨浪鼓。
鼓面色彩鲜艳,结构完好,拍去上面的泥土,轻轻转动鼓柄,皮棰敲击鼓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想来,那时它应是某个孩子的心爱之物。
如今,却只能静静躺在门楼下,一点点变得腐朽,如同这座被人遗忘的城池。
苏清风放回拨浪鼓时,身后数丈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这位公子,万物皆有其自行运行的规律,你强行干预,又是何苦来哉。”
苏清风回过身。
一只带着暗红色羽毛的的隼,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老先生认识我?”
红隼摆摆头,回道:“不认识。”
“但像你这样的人类,在这几十年里,我见过的倒是不少。”
“哦?”苏清风盯着他,忽然笑了出来,“那正好说明,知己甚多,吾道不孤。”
“但他们都死了。”
苏清风低着头,右手轻轻抚摸腰间的长剑,“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以后的他们,再也不用赴死。”
红隼就这么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苏清风收回目光,长叹一声,就要离去。
红隼在枝上疯狂跳跃,大喊道:“公子真的不惧死耶?”
苏清风微微一笑,“你该去问那些魑魅魍魉,惧不惧死。”
“既如此,我愿领公子去鬼国。”
“但在去之前,我希望您能听我说说思恩县的故事,我之将死,担心这里的故事以后再没人知道。”
苏清风停下脚步,伸手做出请的手势,“请说。”
红隼安静下来。
仿佛触及一段不愿提起的记忆,他全身的羽毛都失去了色彩,缓缓开口说道:“四十年前,思恩县有口近二十万。”
“城外有个连家庄,我的师父连成道长年事已高,就隐居在那里,又收了我们师徒四人,日子平淡而又安稳。”
“虽说银台山的鬼国时不时有鬼修窜下山祸害百姓,但师父是御空境修士,两位师姐是二境妖类,大师兄甚至是涅槃过的三境修道士。”
“在师门的庇护下,城中百姓生活艰虽然难,但仍能活下去。”
“三十五年前,元江府值守堂与鬼国沆瀣一气,用计害死我师父和三位师姐师兄,师门就此断绝。我因为只有一境尚需捕食,没有在庄子里而逃过一劫。”
“至那日起,这思恩县再无邪祟忌惮之人,整个县城就成了他们任意玩乐的游乐场。”
“他们用鬼术封锁住思恩县,把城中百姓如猪狗一般分批屠戮,整个屠戮断断续续持续了近十年,直到城中再无活物为止。”
“这些年,时不时有仗义的修士要去铲除鬼国,都是我领的路,只是他们都折戟沉沙,折在银台山鬼国。”
“公子若有志于此,某仍敢领路,为师门上下,为这城中枉死的百姓报仇。”
听红隼说罢,苏清风神色一凌,肃然起敬。
“令师庇佑生民,以身护道,是我辈修道士的楷模,定会万古流芳。”
“今日,我顺应天道,以承民意,必铲除银台山鬼国,烦请前头带路。”
……
银台山。
说是山,其实与真正的山比较,实在过于矮小。
就是几个数十丈高的土包,围着千余亩的平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一个身材瘦长的鬼将百无聊赖地在山脚下打盹,四周散落站着十几个奇形怪状,面容丑恶的鬼卒。
鬼王这几日耳提面命,说最近元江值守堂出了问题,要守山的鬼将都放机灵些,提防那些头昏脑热,趁机来行侠仗义的莽夫混进山搞破坏。
但瘦长鬼将只把鬼王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当耳旁风。
银台山鬼国雄霸元江府数百载,国内五尊鬼王,数百名鬼将,又有哪个不开眼的竟敢来此惹事?
若真如此,那真是癞蛤蟆跳油锅——找死!
正当他昏昏欲睡时,一声刺耳的鸟鸣声响起。
瘦长鬼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定睛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随手抓起身旁的大斧,大吼道:“好你个姓孙的扁毛畜生,几次三番来撩拨你家爷爷我。”
“这次不把你那身鸟毛拔干净,我跪下来叫你爷爷。”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激射而来,歘的一声,在他胸口穿出一个碗口大的洞。
他睁大双眼,伸出手努力想要抓些什么,最终眼前一片黑暗,直挺挺仰面而倒,化为一地黑雾。
鬼丹粉碎。
鬼体崩溃。
这位鬼将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鬼卒们看到首领被诛,正要逃跑,苏清风随手接过返回手中的流云剑,轻轻一挥。
十几个鬼卒便如充满气的气球,砰砰砰,接连炸裂开来。
红隼在半空盘旋一圈,稳稳落在苏清风肩头。
苏清风微微歪头,淡淡的声音响起,“下面的事,对你来说太过危险。”
“我自行解决,你且离去吧。”
红隼抖抖羽翼,没有说话。
他啾的一声,振翅直冲上云宵,在肉眼难寻的高空上盘旋。
苏清风摇摇头,再看向银台山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