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仙子看了一会，身后哗啦一声，素篁从河里蹿了上来。
白马抖了一会，甩掉身上的河水。
“鹤仙子，趁身上水没干，我们走一会吧。”
鹤仙子揉了揉素篁的鬃毛，微笑着说道：“你这小滑头。”
“好吧好吧，我们沿着官道走一会。”
一人一马在官道上缓缓前行。
待走到院前，素篁眼睛直勾勾望着大院，羡慕地说道：“鹤仙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上这样的大院子。”
鹤仙子急道：“我在道宗有一座山峰，高百丈，亭台楼阁无数。”
“出则有使唤的弟子，入则有伺候的婢女，岂会没有这种小院？”
“反正我又没见过，随你怎么说。”素篁摇头晃脑，大眼睛里全是不信。
鹤仙子不说话，一个翻身，双脚已落在马背上。
就这么站在素篁身上。
“我看素篁休息得差不多了，赶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素篁：……
太阳越升越高。
日上三竿时，一人一马终于抵达天泉山下。
鹤仙子戴上白面纱，递上帖子，自有天泉门门人把贵客接引至山上。
走向凌云梯的鹤仙子，隐隐约约听到，身后马场传来小女孩气急败坏的声音，“我是妖，不是马，你们别追了。”
“哎哟，快放我出去啊！”
她憋着笑，对身旁的天泉门接引弟子说道：“我那马儿是一境妖物，你们把她放出来，别关在马场里。”
顺着凌云梯上了山，目之所及，所有大殿套兽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地板铺着上好的红地毯，连树上都缠上五颜六色的丝绸。
距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
鹤仙子四处转悠，专往人多的地方凑，但众人谈论的不是各地风土人情，就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她转了半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便只好耐着性子等待。
……
大英殿的门，紧闭着。
苍玄用手细细摩挲着殿内的一案一几，一书一画，目光最后落在案台后的太师椅上。
太师椅由数百年紫檀木、桦木和金丝楠木精心制作。
在世俗王朝，它代表着无上权威。
在天泉门，它同样代表着一言九鼎。
他看着椅子，眼睛微微泛红。
三百年前，自知时日无多的师尊当着师弟师妹的面，把他按在这张座椅上。
那时候，他才刚刚晋升控灵境。
天泉门除了天泉，一无所有。
没有天山城，也没有天泉门。
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筚路蓝缕三百年，风雨兼程已半生。
师尊，徒儿不孝，没看好天泉门，愧对你的栽培。
他的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三百年的老伙计，今日就要跟你永别了。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天泉山的安宁，也唤醒了苍玄的沉思。
他听到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之后便是门人轻声的通报，“门主，时辰到了！”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
他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眨了眨眼睛，眸子中已经满是坚定。
苍玄拉开大门走出大英殿的时候，钟鼓声已经鸣了三响。
意味着青幽师妹已经结束所有的祭祀，盛大而隆重的传位仪式即将开始。
这几日，他完全不管门内事务，只在大英殿内发呆。
这时放眼望去，门内张灯结彩，礼乐飘飘。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他，而是自己照顾了快三百年的师妹。
自己今日的任务，只是递上代表门主权威的印玺。
在各门派的见证下，在门人的恭迎中。
青幽穿着一身金黑色礼服，礼服上绣着日月星辰，尊贵而威仪。
她步伐均匀，每一步都坚定沉着。
数百人的视线与注目仿佛对她没有一丝影响，气质沉稳，雍容华贵，完全没有长期在师兄庇护下的慌乱。
只有在师兄登上高台，递给她印玺之时，眼中才露出一丝调皮。
她举起玉玺，万炮齐鸣。
天泉门属于她的时代，开始了。
苍玄的任务已经结束，正待溜走，就被一名戴着白面纱的女子拦住。
女子递给他一份文书。
他打开只看了一眼，两人就离开热闹的新任门主就任现场，朝一处偏殿走去。
苍玄满脸疑惑，自己今日卸任门主职位，新的门主已经就任，按说自己已该“无官一身轻”。
这新任值守使上任时不搞见面会、交流会、恳谈会也就罢了，这时候不找青幽师妹，反而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他满是歉意道：“本人已卸任门主一职，不知使君找我有何见教？”
鹤仙子摘下面纱，微微一笑，“我找的不是今日的天泉门门主，而是昨日的。”
“听说天泉门为大能庇护一名鬼修化人的女子，作为值守使，我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苍玄眉头一皱，心头警钟大作。
这位大能是谁？
不明摆了就是清风道尊。
青幽师妹御空境中期，所以不急。
但他是后期的道长，焉能不急？
且不说借到的五十万灵晶，即使是五厘利，每年仅利息就是三万灵晶！
远远超过应给一名御空境道长的年俸，这已经是道尊给的极大恩典。
即便只凭手中的悟道石，只要放出话，愿意给道尊免费打工的御空境要多少有多少。
凭什么轮到天泉门？
还不是靠青幽师妹座下，水灵水灵的柳飘絮。
这位清风道尊，一定是从楚侯墓中取走悟道石的那位大能。
别人不知道，他苍玄为了这块天材地宝，差点吐血而亡，岂能不知？
不行！
虽说修道之人，对男女之情一般都不会放在心上，但万一呢？
万一道尊就看上了这柳飘絮，天泉门岂不是要起飞？
不然解释不了，道尊甩手就无息借出的五十万灵晶！
苍玄顿立当场。
是的，他悟了。
手抚长须，他淡然说道：“使君，不过流言而已，何须理会？”
“这鬼修是我新收的徒弟，正是为了抛开俗事一心教徒，我才辞去门主之职。”
“至于你说的大能……”
“抱歉，我不了解。”
鹤仙子冷冷一笑，说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不明白苍玄为何忽然硬气起来。
但没关系，整治不了道长苍玄，但整治天泉门还是没有问题。
她微微一笑，语气有些冰冷。
“苍玄道长似有隐瞒？”
苍玄昂首望天。
我任门主的时候龙天值守使恐吓我，我卸任门主你这新任的值守使还来恐吓我？
那这门主卸了还有什么意思？
抱歉。
从今儿起，我不伺候啦。
“恕我不知。”
“今日大典事务繁忙，我还有诸多事项需要交接，失礼了。”苍玄说完扭头就走。
鹤仙子银牙紧咬。
好你个苍玄，今日都下台了，还跟我扯什么交接事项，明摆着是不给面子。
她可是天命境道尊的弟子，三百年的岁月中还没这样被人无视过.
谁对她不是毕恭毕敬，连万载她都只称呼宫正，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称呼道尊。
怎么，不服？
我师尊，可是天命境道尊！
你个小小御空境道长，竟敢无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