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以他曾经见过无数离奇物种和古怪墓穴的见识,这种尸蟞、血尸、尸蟞王和九头蛇柏为守关怪的低星局,已经不能引起的他的侧目。
但也许,借这个机会他能看见从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吴峫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准备出门填饱肚子。
饭菜的香味让他感觉饥肠辘辘仿佛几辈子没好好吃过饭。
又一想可不是嘛,说几辈子也不夸张。他被护着逃亡寻找那一丝可能的日子里,实在已经病入膏肓。
那时他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靠着流食和药片勉强度日,咳嗽几声似乎就要一命归西。
要不是小哥和胖子,还有那过于强大的执念撑着他,他坟头草早就三米高了。
也是直到那时候,他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它”和汪家这么执着于张家的秘密。
张家人不仅长生,麒麟血还能吊命。
也难怪小哥会说,千百年来张家谋算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活下去。
行走的唐僧肉,这诱惑谁能拒绝。
但对于他来说,疾病带来的疼痛远不如被捏着后颈晕厥醒过来一嘴血味的绝望难熬。
吴峫的一生从未如此痛恨过某个存在。
那一刻,心疼,绝望,自我厌恶与怨恨交织在一起,要毁灭他们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长久的静止与出神让身上的水珠变得冰凉,从发尾滑落至锁骨留下的水痕让他打了个哆嗦。
吴峫像是如梦初醒般晃了晃脑袋,将毛巾捂在了脸上,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他内心无人知晓的疯狂与歇斯底里。
等等,失血过多?
该死的。
他竟然忘了这茬。
吴峫拧起了眉去翻背包,如果这个时候的他还有点脑子,应该知道去未知的环境可能会有各种意外甚至出现伤亡,要带上便携式医疗用品。
摸索了半天总算没让他失望,那个时候的他也不是那么蠢的无可救药嘛。
他撇了撇嘴,似乎才想起这个过去的他,可能就是自己。
一只脚踏出门槛才想起要把衣服穿上。
他倒不是矫情害羞什么的,他除了有点冷之外,还有点嫌丢人。
这幅身体白白净净松松垮垮的没什么肌肉和力量,看起来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白斩鸡。
天知道他从前被笑话了多久,这好不容易可能从头来过,就放过他吧,他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不过确实,回去得把训练提上日程,否则他从黑瞎子那里学来的东西,根本用不出来不说,还有可能先玩儿死自己。
更别说他从闷油瓶身上偷师来的高难度动作。
真是想都不要想。
他穿了衣服端了盆热水,出去的时候看见闷油瓶靠在墙上望着窗外发呆,吴峫也顺势看了一眼。
日暮西垂,天色逐渐开始暗了下来。
那四男三女七个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背包,手里拿着不知做什么的仪器,正在跟招待所的老板搭话。
吴峫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看向闷油瓶,发现他已经转过头在盯着自己。
直勾勾的,像是在看什么突然起尸的千年粽子。
这个时候吴峫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被他们玩儿烂了的小哥眼神暗示梗,他突然有点想笑。
所以这样盯着他,是想告诉他外面那群人有问题?
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他看不懂,他现在可是天真,这么深奥的暗示他能明白吗,那必然是不能的。
他忍笑忍的辛苦,只得借着放水盆低头的动作掩饰。
“手伸出来。”
吴峫坐到了他身边。
冰山酷哥依然看着他纹丝不动。
但根据吴峫过去多年跟百岁哑巴老人和不正经死胖子生活在一起,撅个腚他也知道这人准备放什么屁的经验来看。
这个眼神代表疑问,大概是说“你想干嘛”。
吴峫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吐槽,我想干嘛,我想弹你脑瓜崩儿。
“你不疼吗?”
最终对百岁的哑巴老人妥协,指了指他的右手。
黑金古刀又重又锋利,这货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敌人都从来心狠。
闷油瓶显然没想到会是这句话,他眨了眨眼睛,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伸出了手。
他左手带着的黑色漏指手套被斑驳的血液浸染,已经凝结成黑红色的血块。
手心里的伤口不深却很狰狞,从虎口径直划到了腕掌关节,露出里面粉色的嫩肉。
他的掌纹被各种新旧疤痕切的稀碎,一眼看去,反倒更像布满裂纹的土墙。
张家人把对身体的控制力做到了极点,新陈代谢也尤其缓慢,这些疤痕自然是不会好那么快的。
吴峫盯着那只手,眼泪突然就要夺眶而出。
他只知道他们后来将他照顾的很好,本来清冷淡漠的人,也有了些调皮跳脱的模样,情感充裕不再像匹孤狼。
这还是在离开墨脱吉拉寺后,第一次直面感受他许多年前的生存环境。
这人把放血当成必要的手段,活着就行,怎么活无所谓,他已经习惯了。
吴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阴沉着脸想要训斥些什么,就像从前那样明令禁止他做出一些危险不顾自身安危的举动。
可一抬头,盯着他的那双漫不经心不带丝毫感情的黑色眼睛浇了吴峫满头的凉水,让他心里发寒手脚冰凉。
吴峫从苏醒到现在,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失去了一切。
有多久了,他有多久没在张起棂脸上看见这种让他感到刺骨寒冷的表情。
他家的小哥,即使不说话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平和与温柔。
后来他很少望着天发呆,多数时候都是看着他和胖子像两个三岁小孩儿一般胡闹,然后被迫一脸无奈的加入其中。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降落人间有了烟火气。
可他丢了自己的神明。
多可悲啊。
他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老天却从不让他如愿。
他失去了一切。
“手上都没一块好地儿了,不要再割了,这个血也不是非放不可,这两天别碰水。”
吴峫的话里带着颤音,他拿热毛巾擦拭着闷油瓶手上的血迹,仔细的消毒,包扎。
可他的手在控制不住的发抖,眼泪快要决堤。
吴峫想起他家小哥后来告诉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只觉得这小孩儿胆小又可笑。
那个时候他还大笑着调侃,怪不得他们都说你对我爱得深沉,原来是父爱,我把你当兄弟,你想当我爹。
但现在,吴峫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