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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都跟着你

    夜幕降临,百香阁掌柜从送菜的窗口探出个脑袋,嘴里叼根牙签,一边敲铃铛把热菜递给跑堂,一边跟不远处的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扯着嗓门说话,「有时候我都羡慕你的运道!」

    意气风发陈大敷抹了把油光锃亮的头皮,「嘿!羡慕啥啊!」

    「年轻时有老娘顶着,老了老了,天外飞了个厉害闺女!」百香阁掌柜跟陈敷几十年兄弟,炒完最后一个菜,从档口出来,开了壶酒给陈敷倒了杯,朝二楼努努嘴,「这么老多大男人,愣是奉你闺女上座呢!」

    陈敷乐呵呵,「好说好说。」

    百香阁掌柜姓奉,奉老板凑拢,「瞧着城东头的马老头,城西头的牛老板,城北的朱老板...七八家呢!都来了呢!这是在干啥呢!」

    牛马猪,咋?大型家畜聚会?

    陈敷掏掏后槽牙,「我咋知道!」

    奉老板「啧」一声,「你咋不上去坐着?「

    陈敷惊恐:「你自己炒菜累就算了!你还催***活儿!」

    奉老板:...

    人运道好,也确实有这命。

    看恒记那老头儿,就害怕亲闺女能干,找准机会就把闺女关家里,自己出来抛头露面——享福都享不来,天天闹着干活,真不知道咋想的。

    奉老板看了眼老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咋脸皮光润这么多?头发也黑!眼睛也亮!一看就没经历过赚钱的毒打!

    真是不爽。

    奉老板想了想,突兀道,「我孙子下下个月周岁,你记得来哦。」

    陈敷:?下下个月的事,就下下个月再说啊...

    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友换了个赛道拼儿女呢!

    陈敷一声冷笑,看老友的眼神充满了胜券在握的松弛:等我说出我那女婿是谁,吓不死你!

    嗯...但现在我不说。

    我女儿好像还不知道我即将多个女婿呢。

    ...

    约莫一个时辰,二楼雅厢挨个散去,显金叫了辆骡车送陈敷回橘院,自己送完几位老板,带上钟大娘和七七七折身去了城东。

    再从窄巷里出来时,月色正当空,弯月如钩。

    显金神色平缓,将手中厚厚一沓牛皮纸袋递给七七七,「送到山东霍老板下榻的驿馆去,请他即刻签字,盖上霍记印刷坊的红章,先交两万刀素宣第一期三千刀的定金,第一期如果买卖顺利,那么之后第二期、第三期仍以一刀二两八钱的价格成交——三年之内,素宣不会涨价,这是我给他的承诺。」

    七七七接过牛皮纸袋,转头看了眼挂着两只寂寥红灯笼的宅邸,压低声音,「她...也愿意?」

    显金唇角弯了弯,「她不愿意,她...愿意。」

    七七七愣了愣,随即了然。

    钟大娘没听懂,但并不耽误她在她擅长的事里闪闪发光,「...这两日,那霍老板先去了恒记,再去了白记,云柳两家也没耽误去,多半是去摸价格了,两万刀纸不是笔小单子,万一他跟别家签了契书,咱们很难收场——在那几家小作坊跟前,咱们可谓是名誉扫地了。」

    显金笑了笑,「这几日,霍老板每天大约什么时候回驿站?」

    钟大娘低声,「酉时前,申时三刻左右。」

    下午五点以前。

    显金又问:「回去可清醒?有无醉醺醺的样子?」

    钟大娘摇摇头,「清醒的,没撞见过他喝酒。」

    显金莞尔,语气笃定,「那他必定没有和任何一家成功签约。」

    钟大娘反应了半刻钟才明白过来:男人谈生意,谈成后最喜欢摆宴喝

    酒了!

    显金抬步往出走,口吻淡淡的,有种成竹在胸的随意,「两万刀听起来是个大单子,按照三两一刀来算,利润大概在四千余两,按照霍老板的要求,历时需三年。一年的利润千百两,需要套住你所有的人力来赚这笔钱——恒记绝对不干!」

    「再说恒记、云记几家大作坊,如今正眼高于顶,既不可能让价,又不可能老老实实做不出彩的素宣。」

    「这笔生意对恒记而言,鸡肋罢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签约的进展不可能快。」

    钟大娘眸光沉凝,满满体会显金的话中意,蹙眉问,「恒帘也可以像咱们一样把这桩生意交给下面的小作坊来做吧?」

    显金笑了笑,「那他图什么?」

    钟大娘一愣。

    「难不成让他抽成赚佣金?」显金舒朗笑开,「这才多少钱?如今正烈火烹油的恒老板看得上吗?舍得俯下身子当这个掮客吗?」

    「若从中没有利润可图,恒帘又凭什么给小作坊介绍生意?上游带动下游?」显金嘲讽一笑,「他要有这个心胸,宣城纸业早就轮不到我坐庄了。「

    恒帘的想法,基本可以代表云柳两家的想法。

    钟大娘默了默,想起收购的川记迟迟没有挂上牌匾:她跟这个年轻的姑娘好多年了,以前掌柜的心思和布局就算难懂,她仔细琢磨也能咂摸出几分味道。

    唯独这次,她始终不明白掌柜想做什么。

    七七七比她更聪明,私下里她也请教过七七七,只记得七七七眯了眯眼,这样道,「我们家掌柜,志向飞出宣城了。」

    「您...是想去应天府闯荡吗?」钟大娘轻声问。

    显金停了停步子,笑着给钟大娘挽了鬓发,「世间有好多地方,比应天府更远呢。」

    钟大娘眨了眨眼睛,在夜色下,记忆中年轻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变成了这般颀长漂亮、雷厉风行的大人模样,像一个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在非黑即白的商战里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

    取得胜利,看上去毫不费力。

    只有他们这群日夜跟随的伙计才知道西厢那盏油灯,很多个夜晚都很晚、很晚、很晚才熄灭。

    「无论您去哪里,我都跟着您。」钟大娘坚定地又重复一遍,「我们都跟着你。」

    半个时辰后,七七七归来,带来了签好字的契书和八百两定金。

    显金摩挲了牛皮纸袋其中一张契书的签名,轻轻叹了口气。

    二月十八,恒帘的帖子比显金预料中早一些,帖子上邀宣城商会成员至务虚堂共商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