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惊浑身瘫软,躺在地上,不敢起身。
一旦他站起来或者直起身子,暗处就会有符文黑箭立刻刺穿他的身体,他现在精疲力竭,躲得过一支箭,两支箭,可躲不过一百支,一千支。
他估算自己今晚上已经躲过了一百多支符文黑箭,这种符文黑箭威力巨大,造型精巧,若是没有巨大的财力支撑,恐怕难以制出这样数量巨大的高伤害箭矢。
还真是睚眦必报。
只不过是在黄泉之上暗算了王苔一箭,让她坠入黄泉而已,她就要千百支箭报复回来,不死不休。
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都不和自己讨价还价一番,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金南惊口中有殷红鲜血汩汩涌出,将他的衣裳染成一片猩红。
神力难继,他的鲜血已经由纯然的金色淡为鲜红。
他大概真的要死了。
金南惊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没有再叫嚣王苔的名字,默默平复着翻滚的的灵力,缓慢地修复着满身创伤。
奇怪的是周边突然安静了下来,风声停,树叶止,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又是什么招数?
金南惊暗骂一声,体内灵力一冲,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封住了自己的听力。
到现在为止他连王苔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决不能对周围任何异常掉以轻心。
明明封住了听力,可金南惊还是能感受到不断有人在靠近自己,他们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声音细碎却十分清晰,而且是越来越清晰。
就好像这些窃窃私语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那些细碎的声音乍一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声音很低,明明已经到了耳边却还是听不清楚。
这些声音仿佛只是路边什么三姑六婆的随口闲谈,但只要稍稍细听,便会发现那些低语立刻变得无比邪恶下流,每一声吐词里头蕴含着难以言的憎恶与仇恨……
若是个普通人,不,若是个没有经验的修道者甚至是没有这样经验和见识的仙神,在这一刻听得这些污言秽语,恐怕也会瞬时被那蕴含在“低语”中的污秽污染晾心清明,道行差点的,恐怕会立刻在原地入魔。
这些轻声细语自带妖邪怨气,而且无形无踪,哪怕是金南惊第一时间就堵住了耳朵,那“声音”也能直接透过皮骨侵入神魂之中,然后将那人或是神心中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欲执齐齐催发出来,最后直接让人陷入疯癫之中,再无半分清明。
金南惊的神庙本就已经在这些时间被世确毁殆尽,王苔召集下信徒用最脏污的金水污染了他的神力清明,让他现在祟气入体,浑身滚涨犹如一个烂番茄。
若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金色男神,清气蓄体,或许还有离开簇,迅速脱身的可能,但现在的金南惊仅仅只是一条伏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败犬而已。
一只脚踩在了金南惊的头上,轻轻把他的头颅往地上碾了碾。
“还有什么鬼祟招数就别藏着掖着了,我来了,等着呢。”
现在的金南惊哪里还有精神去听王苔的话?
那些暗影将地上的金南惊重重包围,吞入腹中,不断用那些可以让人陷入疯癫的‘声音’污染他的精神和肉体,此刻的金南惊的脑子都已经变成了一团棉絮,体内筋肉不断扭曲,骨骼发出‘咔咔’的异响,像是有人拿着锤子重重敲下,把他从里到外打成了碎片。
金南惊的双眸大大睁开,无神地盯着空,留下血泪。
王苔低头与他已经无神的眼眸对视,月光映在她的脸上有淡淡的光辉,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问题,心念一动,脚下微微用力,一脚就踩爆了金南惊的头颅。
颅骨碎裂,黏稠而乳白的脑浆流了一地,混着鲜血、落叶和泥土,好不恶心。
王苔蹙着眉抬起了脚,她早有准备,自然是衣不沾尘,没有让金南惊的任何碎屑沾染自己周身。
金南惊就该被人一脚踩死。
这是王苔早就为他定好的结局。
就和当年的百莲一样。
大概金南惊到死的时候还以为王苔杀他是因为报那黄泉一箭的仇。
他大概根本就不知道当年那个被自己无意间一脚踩死的女孩儿的姓名。
不,他大概根本不记得自己踩死过什么人。
这一夜终于快要过去,深重的黑暗宛如划破了一个口,浅淡渺的朝阳露出了头,绽放住金光,王苔看着朝阳渐渐地变得金红,火红,一轮红日渐渐升起,挣脱出黑暗,高高挂在空,释放着自己的光芒。
光芒逐渐变得刺眼而夺目,金光璀璨,洒满人间。
薄薄的光线透过层层云雾的遮盖将万丈光芒挥洒在大地上。
一夜血战,光终于大亮。
“仇怨已报,各位,能往生的,便都往生去吧。”
王苔为那些还围绕在金南惊无头尸体旁哀嚎的暗影撑起了一把伞,为他们挡去了从垂下倾泄万丈的朝霞。
这些暗影都是王苔四处搜集来的死在金南惊手下的枉死冤魂。
金南惊做事向来干净,这些冤魂都是有极大怨气才会在王苔的帮助下重临世间。
她也曾期盼着看见百莲的冤魂带着怨气复生重临,哪怕她化为厉鬼,她也会找到她,助她复仇。
可走遍九洲,再也没有看见百莲的踪影。
这个傻姑娘死的时候大概也没什么怨恨,傻乎乎就被人一脚踩死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即便是有一腔怨气也不知道向谁倾泄。
王苔甚至有暗暗期盼,如果能再看见百莲,她要些什么,做些什么。
只要能让百莲和她再一句话,哪怕是再牺牲她的神格,也没关系。
但终究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身后有人上前收拾残局,恢复树林,抬走金南惊的遗体,抬走同伴的遗体,悼诵真经,送走亡魂。
王苔一个人走出了树林,她杀死了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金南惊,这好像是一件很值得高心事,王苔轻轻哼唱起百年前的旋律:
“抗山走那么嗬嘿!”
“踏水过那么嗬嘿!”
“月儿弯弯照我心头,太阳跟在我后头那个嗬嘿!”
“一二三那个嗬嘿!照亮我那么嗬嘿!”
这是个积极欢乐,让人唱着唱着就能长出无限力气的号子,曾经有身负巨石的矿工唱着这首号子安全回家。
王苔的声音很轻很柔,在遍地遗体的树林中幽幽盘旋,仿佛万千青丝凌乱,不上好听,但总让人有种不自禁泪涌上来的感觉。
“娘娘······找到慈云真饶踪影了。”
许莫负把王扶摇最后留下的踪迹交给了王苔。
王苔接过了这张记录了王扶摇讯息的符纸,指尖微动,符纸在她修长的指尖化成了飞灰,悠悠随风飘落。
王扶摇在九洲最后的踪迹,毫无遮蔽,毫无隐匿,直直指向了南门。
她分明还未飞升,却不知找了什么法子居然独自冲进了南门,至今杳无讯息。
她消失在了南门之后,消失在了那重重的九霄宝殿之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