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说的没错,这里果然和苏州不大像。面条是那种又粗又硬,放了杂粮的那种砺口,馄饨则是那种大个的,带了不少肉馅,便是那一壶烧酒,也更烈了几分,甚至店里也只是老板娘,和一个十六七岁的伙计在打点着,而不是苏州夜市面馆的一家三口。
只有眼前人,依旧如故,此景此时,依稀相识,宛如昨日。
江雨欣本不甚饿,吃了半碗多馄饨,便停箸不食了,便一边喝着茶,一边手托腮,看着风流。看着风流将一大碗面条吃罢,又喝着酒,江雨欣便将剩下的半碗馄饨都倒在风流的面碗里,笑着看着风流,道:“想不到你可以吃这么多,却吃不胖啊。”
风流夹了一只馄饨,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叹气道:“没的办法,我听人说,脑袋聪明的人,一般是吃不胖的,因为动脑筋思考会花费太多精力的。”
江雨欣哦了声,道:“有些事情何必想太多,思考太多,也很累的。”见风流此刻吃罢了饭,在喝着烧酒,江雨欣便也拿来一只瓷盅,用茶水洗过,然后倒了一小杯酒,喝了一点点,便辣得皱眉。
江雨欣又接着道:“这酒有什么好喝的,辛辣刺鼻,偏有些人还好这口,竟个似有瘾一般。”
风流捏了两粒蚕豆吃下,一本正经道:“这你便不知道了吧,人世间,往往甜蜜之事不会有瘾,反而会腻,而那些苦涩之事,却总想尝试一番,譬如偷盗,有些是为了生计,到得后来,反而是习惯于那种紧张而又满足的感觉了。”
江雨欣哦了一声,对于风流所言之事,也没兴趣再问下去,看着面馆老板娘忙碌的样子,忽然道:“那你是向往绿柳山庄那种与世隔绝,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之地,或者是江湖里忙忙碌碌,血雨腥风的风波呢,或者是那种平淡宁静,闹市之中的一丝清闲的感觉呢。”
风流倒不知道江雨欣何以忽然问及此事,便笑着道:“都行,有你在,便是雷雨,也是晴天。”
江雨欣嗯了一声,叹气道:“那天晚上在苏州面馆回来之后,后来我时常想起老板他们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样子,我时常想,要是能如此,该有多好。我将来也想开个小面馆,便如他们一般安安静静了。”
风流点头,道:“好,我陪着你,到时候就开一家面馆,名字就叫做‘风雨面馆’,再写上……就写‘风住雨歇夜孤灯,小面热汤暖客心’。”
江雨欣怔了怔,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便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叫做‘风雨面馆’?”话刚说出口,江雨欣又反应过来了,便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风流见她反应过来,便也一笑,没有去多说,又斟了一杯酒,喝了下去。
江雨欣沉默了半晌,忽然开了口,道:“你那日走了之后,在栖霞山庄里,我总是想起在苏州城的情形,还有和林姑娘沿途所见,青云寨的情形,终是意难平,便下了山,离开了栖霞山庄,去外面走走。”
风流知道江雨欣必然是一个人在栖霞山庄过于思念,这才下得山去,便道:“女孩子出门在外,要多多小心,尤其是你这般漂亮的——很容易被强盗盯上了,掳回山寨,当个压寨夫人的。”
江雨欣哼了一声,道:“谁敢,我可是会武功的,还有,报上来你的名号,强盗自然是逃之夭夭了。还有你——不是说了,有危险,就逃命吗?那断魂密窟,云大哥明明都把你拦在外面了,你非又闯进去了,还好……”166小说
江雨欣没有说下去,但她知道,断魂密窟是最为凶险的一次,倘若二人最后关头没有发现出口,最终是要困杀在洞窟内了。这几日每每想起来,江雨欣就心意难平,但她知道,他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决定的,他想好要做的事情,便谁也无法阻拦。
所以江雨欣只得道:“无论如何,以后多加小心便是了,有些事情,太难做到,也无可奈何的,不必强求。”
风流叹了叹气,一时没有说话,喝下了一杯酒,又一杯,直到面馆的食客都已走尽了,忽然开口道:“无论我做什么事情,你都会相信我的,对不对?”
江雨欣也是叹了口气道:“我感觉得到,这两日你都不是很开心,昨天在亭子里晚上大半夜没睡,在思考的事情,还有刚才一路,我看你心不在焉的,也是心有所想吧。你想好的事情,便去做吧,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会支持你的。你记得一定要小心,还有……我一直在等你。”
风流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了,结过了账,这里果然与苏州的夜市面馆不同,价格也便宜了一些——虽然苏州那边也不贵。
出了面馆,天色已晚,明月初上,外面街道上往来的行人,都是步履匆匆而过,街市上沿街出摊的小商贩,都已回了家,还未打烊的门店也不甚热闹。或有一队队巡逻的士卒,衣着铠甲,手持长枪,严阵走过。
江雨欣看了看风流,道:“这里靠近边塞,果然不甚繁华,晚上也没什么热闹的,巡逻防卫也很严密……咱们接下来干什么?”
风流向江雨欣得意地眨了眨眼睛,道:“你说呢,我去找这延州城的老大,和他亲近亲近,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江雨欣有些好奇,道:“这里老大是谁?你找他干什么,刚把你从军营放出来,还去自投罗网啊?”
风流道:“延州城的老大就是这里带兵最多的头头啊,汪大将军汪忠平,现在延州城八万兵马都归他管着的,像我这样碍眼的人,只怕他已经注意到我了,不如挑明了,直接去找他,和他混熟了,自然官运亨通,封官加爵不在话下啊。”
江雨欣哼了一声,嗤之以鼻,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份心思,我还以为你自命清高呢,走吧,我倒要看看你咋被汪忠平给赶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