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右声音不大,但屋里的人都听到了。
小右爸手里的暖瓶已经丢出去,嘭的一声,压住了小右的话。
静谧片刻。
林雪意最先反应过来,绕过碎了一地的暖瓶内胆,走到病床前,轻声问:“小右你醒了。”
小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林雪意立刻松了口气,继续关切道:“那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小右咬了咬下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父母。
小右妈被小右的眼神看得不自在,避了避。
小右爸则是仍旧气着,要不是看着小右不能动弹,就一巴掌呼过去了。
真是给他找不痛快。
父亲的表情太扎眼,小右闭了闭眼。
她是真的累了。
身心俱疲。
不想再跟父母有任何交涉。
缓了一会,小右回答林雪意的问题:“我还好。”
林雪意点了点头,她不太相信,但伤在人家身上,人家都说还好,她也不好说什么。
小右接着问:“王海军抓到了吗?”
林雪意:“魏之舟去抓了,他跑不了。”
听了这话小右扯了扯唇角,终于轻松了点。
但小右爸却暴跳如雷起来:“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又去抓我女婿,小右,你也不管管?”
小右冷淡道:“你打算让我怎么管?放了他,然后让他杀了我?”
“杀什么杀?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我现在好好的?”小右惨然一笑,开始报复性的撕扯自己衣服。
她原本的衣服已经被血沁透,有些伤口长得快,甚至连同衣服上的绒毛都长进了肉里。
给她上药的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伤口全部处理完。
可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剪得不成样,医生只能给她换了身病号服。
小右撕开衣服,以及为数不多的绷带,深深浅浅的伤口立刻暴露出来。
而这些伤口一个个地烙印在身上的时候,她甚至还幻想过父母能来救她。
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她的父母将她送给恶魔,甚至在她得救后,还嫌她没有死。
已然麻木的心,重新钝痛起来,小右眼眶微红,却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陈叙早早别开了眼,林雪意则是拉着被子将小右紧紧包裹住。
可她速度再快,那些伤口还是被大家窥得一二。
有咬痕,有刺痕,有烫伤,还有各种各样触目惊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出来的伤。
小右妈一辈子没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么多伤,更何况这个伤还出现在自己女儿身上。
她吓得直接瘫软在地。
小右爸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还不是你作死,不作死哪儿会受这种皮肉之苦。”
小右彻底心灰意冷。
她扯了扯林雪意的衣服,阻止她跟父亲争执。
没必要,也不需要了。
林雪意感受着小右的心情,略有些无助地看了看陈叙,她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的感情纠葛。
陈叙走过来,握住了林雪意的手。
他朝向小右父母,淡淡说:“人也看过了,你们先回吧。”
小右爸还想跳起来反驳陈叙,但被一直瘫软着的小右妈拽住。
她懦弱了一辈子,容忍了一辈子,终于在此刻,将积攒在心中的母爱,以及对丈夫的怨,化成了恨意,全部都发泄到了丈夫身上。
她狠狠地咬在丈夫手上。
一秒见血。
小右爸费力甩开,又狠狠地甩了小右妈一巴掌。
那巴掌带了狠劲,一巴掌便将小右妈的牙扇掉了一颗。
她的血混着他的血,让此刻的小右妈显得狰狞又疯狂。
她沉着声音笑了两声,指住丈夫声嘶力竭:“你个烂心肠,王八蛋,你在说什么狗屁话!
我女儿做什么了就活该被打,她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做家务,将那个没有工作整天只会吃白饭的白眼狼像爹一样的养着,她有什么错!
我女儿有什么错,她唯一的错就是有我这个没用的妈,有你这个狠心的爸,她错就错在投到了你们家!”
小右爸一辈子没见媳妇这么疯魔过。
他愣了一下,但深入骨髓的大男子主义很快又占据上风。
一个臭娘们,反了天了,居然敢蹬鼻子上脸。
身体里的暴戾分子促使着他上前,打算再狠狠甩她几巴掌的时候,但被陈叙从后面拽住,并用力甩到了一边。
“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小右爸气结。
这一会的时间,他被女儿,被媳妇,被陌生人轮番忤逆,心里堵得发疼,急需发泄。
陈叙从他发红的眼睛里看出,这个时候让小右妈跟他一起回去,无疑是害了小右妈。
于是又说:“有种你就去打王海军,没种也能继续打妇女,但你打一次,我报一次警,殴打妇女也要受到法律制裁,我不介意送你到牢里跟王海军团聚。”
不是喜欢女婿吗?
不是能够共情败类吗?
那就到监狱跟他一起生活吧!
小右爸被唬住,愣了许久,心虚又愤恨地离开了病房。
小右妈重新瘫软在地,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医生,刚好替她做检查。
她的牙掉了一颗,其他地方倒没问题。
医生给她止住血,又给小右重新包扎后才离开。
小右妈看看女儿,实在愧疚,帮忙打扫了一下房间,便呆在了病房外。
小右没有力气去管母亲,她躺着放空了一会。
意识到林雪意跟陈叙还在,便开口:“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林雪意摇了摇头:“不麻烦,你好好的就行。”
小右苦笑一下:“你还怀着孕,不能这么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等我好了,再登门致谢。”
林雪意叹了口气,说:“你不用这么客气的,咱们不是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