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黄昏。
刘家昌看到四方小窗透进落霞余晖,耳听门外院里鸡归窝“咕格咕格”和猪拱槽“哼哧哼哧”声,让他眼窝发热,翻身下地走出房门。
苇子编织的篱笆院墙爬满绿色植物,大多是豆角、冬瓜、南瓜秧。阔叶爬藤植物点缀紫色或白色小花,秋风里更显景致幽雅。
远瞧几株合抱粗的槐树下环绕茅屋两三家,自然成村,尽皆苇子疏篱,鸡犬追逐嘻戏,滚圆了肚皮的牛羊,卧于堤岸苇塘边磨牙。
秋风起处,熟粟色叶片飘飘洒洒如蝴蝶翩跹翻飞。
刘家昌呆呆出神,忘了身处何处。
走出篱笆院落,下到河堤,见女孩牵一头羊羔一路小跑过来。女孩年龄似乎与自己相近,上身红底碎白枣花上衣,裤短过膝,眼眉膝黑,脸红朴朴的,甚为可爱。
“哥。爷爷说叫你先不要下地走动,你身体太虚弱。”
这一声哥让刘家昌心里有种热到心窝窝里的感觉。
“小妹。爷爷现在哪里?”家昌或而感到与这家人有着无法说清的亲切感,甚至是亲情。
“爷爷在河里起钩。”小女孩边说边拴好羊羔。
“带我去找爷爷好吗?”
“天黑前爷爷会回来,也没船去。”
家昌不言语,看河面落霞紫气蒸腾,如烟笼翠。再远处是暗绿绵延起伏成岭的河岸树梢。
河水不再喧哗,温顺如吃饱肚子躺在草坡边的小羊羔,神态悠然。
此情此景勾起刘家昌回忆小刘圩子那片美丽的河滩,那片苇子,槐树林,金灿灿的稻田,落霞缠了雾带,飘飘袅袅。
“哥哥,你想家吗?”小女孩问。
“嗯。”刘家昌的眼睛有些湿了。
“你家很远吗?”
“我也不知道,可能很远。”
女孩的话勾起刘家昌思家的心伤。
“枣花,枣花。”远处一位妇人背着筐,挽起裤腿走在堤岸。
“娘,我在家了尼。”小女孩答。
“妹妹,你叫什么名?”刘家昌问。
“枣花”。她说完迎着妈妈跑去。
“枣花……枣花……”。家昌喃喃自语。
枣花接过妈妈手中镰刀和草筐往家走。
“婶。”家昌瘸着腿,迎着枣花娘,想接过她背上的稻谷。
“放下,放下。你身子弱,病还没好净了,歇着吧。”
“我行的”。刘家昌说着抢过枣花娘背上的稻谷扛上肩,摇晃着身体随枣花往回走,不小心扯动脚上的伤口,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枣花娘惊呼:“小心,快给回我。”
“没事,婶,我能行。”家昌站稳脚继续往前走。
枣花娘的目光流露疼惜。
晚饭,一家围坐在陈旧的方木桌上旁,吃着毛爷爷刚钩上来的新鲜鲤鱼,说说笑笑。
大花狗钻来钻去寻鱼骨头,枣花就把鱼尾,野兔骨扔进桌底。
毛爷爷的儿子也就是枣花的爸爸叫毛朋,与住的茅棚同音。依岸农家田少,所收稻谷粟米仅够一家人全年口粮。毛朋大多数时间外出找木工活挣些散钱贴补家里用度。秋收时回家帮女人收割稻谷。毛爷爷一年四季在河里捕鱼,冬天在雪地里打些野兔野鸭一家人生活也不拮据。
家昌随枣花叫爷爷,叫枣花爸妈叔和婶。一家人看着这个从河里捡回的略显瘦弱的半大男孩,有几分同情也有些喜欢,让他这么叫着到似乎真是自己孩子。
平时极少有陌生人到此,逢年过节亲戚互相走动,对毛爷爷半夜从河里捡回的小伙子,尽管身带残病,仍感新奇。
“你家在哪儿?如何会半夜到河里苇子地的?”毛朋问。
家昌经此磨难,连堂哥也会卖了自已,还有谁可以相信?听毛叔叔如此问。触及伤心处,悲从心起,眼泪叭哒叭哒流出来。
“八岁时被强人掳走了,家里拿不出赎金,强人打坏我一条腿弃于路边,我找不到回家的路,靠乞讨活命。来到一个庄上,那个庄叫刘圩子。庄上老爷看我可怜,让我看管粮库,管我吃饱肚子。不想前天又有一群匪徒打劫圩子粮库,匪徒误把我当少爷绑来了,敲诈刘老爷,可是,我不是真的少爷,刘老爷没拿钱赎我,匪徒带我上船,半夜推我落水,要淹死我。刘家昌真真假假说到伤心处竟而呜咽成声,无比委屈。
枣花和娘听着不禁热泪盈眶。
“苦命的孩子。”枣花娘说。
“哥,你住我们家吧!不会再有坏人欺负你的。”枣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