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夫人的丫鬟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不敢说情同姐妹,也算是忠心耿耿,心腹臂膀了。
所以就算知道二少夫人不爱听。
她还是低声又开了口,“可您如果真有个什么好歹,又还……哪来的将来,哪来的子子孙孙?”
“当然,如果真成功了,往后的四时八节,您应该还是、还是能有一碗饭吃的。”
“毕竟再怎么着,您也是原配嫡妻,爷往后所有的孩子,都得叫您一声‘母亲’。”
“但说到底,那些又跟您有什么关系呢?再好再荣耀,再是泼天的富贵,您都已经不在了,到底跟您有什么关系!”
二少夫人听得气极反笑,“茉心你现在果然出息了,都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看来我这座小庙,很快就要盛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茉心咬唇,“少夫人不要奴婢了,奴婢今日也要说。”
“就算世子夫人故意吓唬您,生孩子有多凶险,也是众所周知的。”
“从小到大,您听到的亲朋好友家里的女眷因为难产没了的,还少了吗?”
“那便不能抱任何侥幸的希望,因为不敢保证那个万一,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只要落到了自己头上,于别人来说可能只是十中之一,于自己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说着见二少夫人没再说话,只是脸色阴晴不定。
知道她还是听进去了。
茉心遂又继续,“何况,您真的打心眼儿里愿意拿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安危来冒险吗?”
“您有多爱重小少爷,奴婢还不知道么?”
“当初吐成那样,生怕小少爷长不好,仍要拼命的吃;小少爷第一次动时,您都激动得哭了。”
“还每天都跟小少爷说话,给他唱歌……可以说为了小少爷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又怎么可能舍得拿他来冒险?”
二少夫人嘴硬,“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也是为了他的将来着想,只要将来他能得到一切,现在的冒险就是值得的!”
茉心苦笑,“可首先得有将来呀。”
“人如果都没了,又还哪来的将来?您不能只为二爷想,不为自己想呀。”
“就像世子夫人说的,二爷怎么就想不到您的艰难,想不到替您把一切想在前头,做在前头呢?”
“作为我们这一房的顶梁柱,却老是守着您唉声叹气。说他在外面多不容易,姨娘和两位小姐多不容易,四爷又还小。”
“也就只有您,才能多少替他分担一些了。这不是,变相的暗示您,变相的给您压力吗?”
二少夫人再次嘴硬,“我和二爷夫妻一体,他不守着我说,还能守着谁说去?”
“他如果守着别人的女人说去,我才该哭了好吗?”
茉心低声,“您心里明明都知道。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二爷不是问过您几次,您现在胎应该已经坐得很稳,就算有个万一,小少爷提前出生了,也能活了吗?”
“还说什么‘七活八不活’,说什么只要能把世子夫人赶走,一切都将不一样,都能回到最初了。”
“少夫人比奴婢聪明得多,真的还要奴婢说下去吗?”
二少夫人这下彻底不说话了。
她心里当然都已经明白了,或者说,一直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
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夫君原来可能没那么爱重自己。
不愿意接受他竟然想过让他们母子去冒险。
就算,他的确艰难,就算他们现在的确没有别的破局之法。
他至少也不该让自己的妻儿涉险才是,她肚子都这么大了,她肚子里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不是吗?
好半晌,二少夫人才几不可闻道:“可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让二爷又能怎么样呢?”
“他但凡想得到其他办法,我相信他都不至于、不至于……”
茉心蹲到了二少夫人面前,“少夫人心里真觉得,已经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
二少夫人咬牙,“当然已经到了!”
“你那天没看见太夫人和国公爷都是怎么赞扬肯定萧善玉的吗?”
“太夫人还说她将来是‘宗妇’,国公爷也说活死人能娶到是她福气。”
“今天你也看见了,她出尽了风头,夫人还那般得意。以往族里那些明里暗里奉承姨娘和我的,也全部当没看见我一般。”
“因为都看得到太夫人和国公爷对她的看重,也都知道她医术高明了,得备着将来有求于她。还要怎样山穷水尽!”
茉心语塞了一下。
方低声继续,“就算、就算如少夫人所说,已经山穷水尽,也该爷冲在前面呀。”
“您可以给他帮助,听他指挥,全力配合他。但至少,该他冲在最前面,该他承受最大的危险!”
不给二少夫人说话的机会。
又道,“是,现在姨娘被禁了足,内外我们都受困。”
“可姨娘管家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没有?不好暗中对世子夫人下手,难道……也想不到办法,对世子下手吗?”
“世子可毫无反抗之力的,不像世子夫人既会医术,又精明能干……”
“总之,还是请少夫人听一听世子夫人的话吧,任何人都得先爱自己!”
二少夫人这回的沉默就更长更久了。
久到茉心的腿都直发麻了,她方终于开了口,“你说得对,她也说得对,是该先爱自己。”
“我回头会好好跟二爷说的,我可以给他帮助配合,听他的指挥,但的确该他冲在最前面。”
“不然要他这个一家之主、顶梁柱有何用?”
“可惜……”
可惜萧善玉怎么跟她就天生处在对立面呢?
不然,她们应该有希望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甚至姐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