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娚低下脑袋,轻声掠过,“没治,就这样了。”
王迎娣呼吸一滞,“你这腿落下一辈子毛病了?”
“嗯。”张娚抬起头来笑了笑,“我兄弟们说我嫁不出去的话,他们养我。”
王迎娣看着她久久没有言语。
她可以想到那时候她拖着一条被打断的腿去找她心目中的爱情。
在她想象中的爱情落实到生活里,是没有介绍信可以上岗的工作,是不能正规租住的房子,甚至是三餐不能保证的穷困潦倒。
爱情的现实卑微如尘埃,他们正面生活的柴米油盐,最终低下高傲的头颅。
张娚满怀春意的少女心,扼杀于某个季节。
“其实你当时劝我说的那些话都说的很对,是我脑子不好,跟我大 哥一样笨蛋。”
张娚耸耸肩,竭力作出一副不在意的神情诉说着曾经的事情。
“我们那时候总共也没有几个钱,他给我治不起腿伤,他说腿好不了也没关系,他会娶我的。”
“可是……”张娚停顿了几秒,按捺住打颤的声音,“他最后还是嫌弃我是个残废,不能下地干活,不能健康的养健康的孩子……”
张娚的眼泪随着声音一块
滑落到下颚,滚烫的眼泪一如当年炙热的爱。
可现实为她淋下一场倾盆大雨,寒透了心。
王迎娣搭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都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
张娚吸了吸鼻子,双手伸上天空抻了个懒腰,“不提了不提了。”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把那些伤感的情绪消化掉。
王迎娣见她偷偷瞄她,主动打开话匣子问,“那你现在干什么呢?”
“我,我就帮我妈在家里干点家务活。”张娚又打量了几下王迎娣,心里头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问。
“王迎娣,我听说有个叔叔腿瘸了在贺叔那里干活,你看我,可不可以?”
王迎娣端正姿势,认真的看着她。张娚赶忙为自己推销,“我能干的!哪怕是脏活累活我都能干的!我还有卖东西的经验呢!”
张娚望着王迎娣的眼神升起了哀求,她真的不想在家里成为家里兄弟的累赘。
她懂事了,不会再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只想要一份光明正大的工作。
“我觉得你不适合我爸爸那边。”王迎娣坦诚回答。
张娚的脊梁骨一寸一寸弯了下去,绝望的灰败之色蒙住她整张脸。
“
那就算……”
“我爸爸那边做肉的黏黏糊糊的不适合女孩子,你可以去做衣服,我外公这边适合你。”
王迎娣一口气说完,倒是让张娚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你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吗?”
张娚恨恨咬牙。
王迎娣笑眯起眼睛,耸了耸肩膀,“跟以前一样逗你玩玩。”
“坏迎娣。”张娚骂了她一声,随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两个女孩子的嬉笑声在王家的院子里有些不合时宜,可看过去张娚脸上带着泪,反而又觉得比王家的氛围还要悲伤。
张娚擦去脸颊上的泪水,郑重其事的告诉王迎娣,“要是做衣服的可能我还真不适合。”
“你也知道我打小就跟男孩们混作一堆,缝衣服什么的是真没什么天赋。”
“反而做肉什么的我还很有兴趣,光是想想每天闻着肉味上班,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张娚小小的畅想了一下,立马打住流口水的冲动,竖起四根手指跟王迎娣发誓。
“我保证不会偷吃的!”
“你真想去我爸爸的厂子?”王迎娣问。
张娚点点头,“老光棍一回来就说他们过的多么多么好,我觉得我也行,不能因为
我是女的就歧视我,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王迎娣乍然想到一件事,脑筋一转问张娚,“你会认字的对吧?”
“我听你话还是去上过几年学的,肯定会认字啊。而且后来我去县城里卖东西,我还会做统计呢,我学东西可快了!”
张娚不留余力的推销自己,力求自己能博上一个饭碗。
“行,那我就推荐你去我爸爸厂里。”王迎娣一锤定音。
张娚乐得想原地蹦跶,不过刚刚已经失态过了,这下子她只能偷着乐了。
“王迎娣,王迎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谢谢你还把我当朋友。”
张娚把王迎娣抱个满怀,王迎娣这才察觉到她的胸脯挺有料的,差点没喘上气来!
“张娚,你先松开我。”王迎娣拍拍她的胳膊,张娚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王迎娣抹了一把鼻头,“倒是真有你能感谢的地方。”
“你只管说。”张娚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片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没那么严重。”王迎娣向她勾勾手指,让她把耳朵凑过来。
张娚听着王迎娣细细叮嘱,脸上的神色变化的极其愤怒,“贺叔厂里还有这种不
知羞耻的女人?”
王迎娣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别跟小时候一样兜不住事啊。”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我也不确定到底是怎么样的,你需要帮我为我妈妈防范于未然,我肯定给你推荐进去。”
张娚往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保证嘴严。”
“妈!妈!”王建军从门外冲了进来,闷头撞上两人,直接闯进房间里。
余艳秋领着王俊跟上他,在院子里站着没进去,环顾了四周直皱眉。
“敢这么大排场干什么?这老糟婆还有钱给自己准备这么隆重的后事?”
王迎娣抢先一步把性质定义,“我外公给奶奶出的钱,需要我亲爹还的。”
“还?你奶奶不是你亲奶奶!这钱该是你出的,想要我们给钱,一分都没有!”
余艳秋的眼神宛如戒备头号敌人,现在谁想再从她家拿钱,那就是剜她的心头肉!
“二姑说了,奶奶藏着的私房都给她宝贝亲孙子了,他做孙子的连点表示都没有?”
王迎娣眉眼横在王俊身上,王大姑一家如马蜂一样围了上来。
“这几年我们也伺候奶奶的,她的钱也该有我们一份,不可能被你余艳秋一个人独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