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捏住了脖子,宛如一只小鸡仔般提进来,杨川强行挣扎着便是一句国粹:“吾草!”
然而,当他搞清楚捏住自己脖子的是刘彻时,他瞬间便怂了。
“吾之仙草,乃一种植物也!”
刘彻体格极高大,足足有八尺五以上,手里提着杨川缓步走进石室,看向那几名廷尉府属官时,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
在他身后,崔九老贼双手拢在袖中,犹如一个衣服架子,似乎随便一阵风便能将他刮走。
“不应该是我的草吗,怎么,封了侯,都会掉书袋子了?”
刘彻没有松手,而是提着杨川走到案几旁边,十分随意的往上面一坐,顺手将杨川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面:“你对朕的安排有意见?”
杨川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
于是,他索性豁出去,大声说道:“何止有意见!”
“陛下,微臣的意见可大了!”
刘彻低头,很认真的在杨川的腰臀、大腿内侧、肋下、脖颈等处观察着,嘴角微微弯曲,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哦?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
杨川觉得自己的嗓门有点干涩,连着咳嗽好几下都不管用,只好苦着脸说道:“陛下,我想尿尿……”
嘶!
嘶嘶嘶!
疼。
钻心的疼,痛入骨髓的疼。
刘彻这厮不讲武德,根本就不给杨川耍花招的机会,笑眯眯的伸手过来,直接抓住他大腿内侧的一片嫩肉,狠狠的攥了一下。
然后,便是一番熟练至极的揪、掐、拧、攥、抓。
只三五个呼吸,杨川浑身的冷汗就弄湿了衣衫,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他那极为俊秀的脸庞也变得狰狞起来,额头的青筋突突突的狂跳不止。
“啊——”
“啊啊啊——”
“救命啊——”
杨川扯开嗓子一顿乱喊乱叫,好以此来转移来自身上软肉处的疼痛,简直就是鬼哭狼嚎、惊天动地、撕心裂肺,配合其满头满脸的冷汗,简直就……
惨不忍睹。
“你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刘彻低头看着杨川的惨状,不停的变着手法,专挑软肉处下手,嘿嘿笑道:“你这嗓门挺大的,要不,让崔九给你净个身,去未央宫唱歌?”
对于刘彻的废话,杨川不管不顾,他就是一味的嚎叫、挣扎,口中稀里哗啦的乱喊乱叫也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反正就是不消停。
这般大喊大叫、拼死挣扎,便是杨川自己都有些烦躁,更何况刘彻,早已烦躁的不行了。
如此做的结果,自然是让刘彻更加‘兽性大发’,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阴沉而狰狞起来,随手提起杨川,猛的掼在地上,紧接着便是一脚踢过来。
杨川的判断没错。
这个刘彻,果然有些暴虐倾向,虽然眼下还不严重,但等到他平定四海、横扫天下后,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暴虐基因便会渐渐复活,从而让这位史上鼎鼎大名的皇帝变得可怕起来。
这可能便是老刘家的血脉特质吧。
馆陶大长公主,平阳公主,南宫公主,满月公主,加上眼前的皇帝刘彻,治人的手法几乎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巧合。
这样的皇帝,在年轻时候,绝对是汉帝国最好的皇帝之一。
年富力强,胸怀天下,对敌人绝不手软,恨不能将天下横扫一遍,让汉帝国的铁骑踏遍万国的同时,还要马踏春秋,灭了江湖,便是称他一句‘千古一帝’也不为过也。
然而,等到年老体衰、无力再战时,却又会向另外一个极端发展,成为一头令人心悸的远古凶兽,择人而噬。
等到了哪个时节,这座狗屁天下,这个狗屁汉帝国,将变得血雨腥风,阴风怒号,想想就特娘的好无趣……
当然,这一切不过闪念之间。
当刘彻那一脚踢过来时,杨川早已看准了方向和力道,假装挣扎的同时,将自己的身子凑上去,并不漏痕迹的用手肘隔挡住。
嘭的一声闷响。
杨川的身子便直直的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之上,留下一片血花子和一道鲜红血迹,软软掉落在地上,微微抽搐几下,便‘晕过去’了。
这一切,都在杨川的预判之中。
既然免不了一场皮肉之苦,还不如放开手脚挣扎,将刘彻心中的那一头凶兽提前释放出来,让他下个‘死手’将自己给踢飞出去。
至于说身子碰撞在石壁之上,杨川却是有好几种办法,会将自己所受到的损伤降到最弱……
“狗日的,你还装死?”
“让你装!”
“让你装!”
跟杨川预料的一模一样,刘彻对杨川的‘昏迷’过去不太相信,一定会过来继续施暴、殴打。
故而,在昏迷过去之前,杨川便全身蜷缩成一团,不露痕迹的将自己的要害统统护持住,只留下两瓣屁股蛋子给刘彻。
刘彻在杨川的屁股蛋子上踢了几脚,口中骂骂咧咧,脸上那一抹阴沉而狰狞的暴戾之气却终于渐渐消弭,最后,变得正常起来。
“不会吧,这小子的武艺如此拉胯?”
“朕只是随便一脚踢出去,他就晕了?”
“大长门,你将他唤醒。”
刘彻殴打杨川时,大长门崔九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瞅着,惨白阴森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听到刘彻的吩咐,老贼缓步走过来,伸出两根干瘦指头搭在杨川的脉门之上:“一条命,去了十之七八。”
刘彻愣住了:“这个……吗的,这狗日的也太不经打了吧!”
“御医,快传御医!”
旋即,刘彻便反应过来,语气之中略带一丝歉疚和慌张,开口说道:“不用传御医了,你大长门便是最好的御医,看看朕都给忘了……”
崔九蹲下身子,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慢条斯理的打开塞子后,从里面倒出一枚淡青色的药丸,捏着杨川的嘴巴塞了进去。
“让他躺一会儿,看看能不能缓过来,”崔九站起身来,走到一面石壁前靠在上面,没心没肺的开始打盹,口中还不忘嘀咕一句:“陛下一脚踢在他的心口窝子上,从脉象来看,是损伤了心脉,能活过来的机会不大……”
刘彻一屁股跌坐在案几之上,脸色瞬间变得阴冷起来。
他瞅一眼一动不动的杨川,再转头看一眼石壁上那一片血花子,以及杨川从石壁上掉落下来时,在上面留下的一道殷红血迹,眼角竟莫名的沁出一圈泪花子。
“朕失手打伤了长宁侯。”
刘彻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说不下去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大长门崔九:“大长门,请你务必费心尽力的救他性命。”
崔九睁开眼,冷冷说道:“就算救过来,估计也是一个废人,心脉受损,人到中年便会咳血而亡。”
尔后,老贼不动声色的又补上一刀:“看来,满月公主遇人不淑,年纪轻轻的就要当寡妇了。”
刘彻大怒。
他猛的站起身来,向前踏出一大步,旋即又退回去,颓然坐倒在案几之上,脸色就极为难看,口中低语一句:“狗日的,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修炼武艺,身子骨弱的跟狗日的一样!”
“吾草!”
“不对,应该是朕草!”
狂怒的刘彻反而平静下来,面沉如水,缓缓站起身来,随口说道:“朕先回宫去了,若是杨川死了。”
他冷冷的盯着崔九的眼睛,淡淡道:“若是杨川死了,便杀光廷尉府所有人犯,并传令给卫青、去病,屠灭淮南王上下九百余口陪葬。”
“还有公孙弘一家三百六十二口,一个不留。”
言毕,刘彻举步便走,竟是连头也不曾回转一下。
然后。
好吧,然后他就被人给堵上了。
“父皇,我家小郎君呢?”
刘满急吼吼的跑来,身后紧跟着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应该听见之前杨川的鬼哭狼嚎了,一路跑来,满头满脸都是汗水。
“你说话啊,刚才还在哭喊求饶,怎么这会儿没声气儿了?”
刘满探头向石室里张望一眼,看见石壁上那一片吓人的血迹,一张俊俏小脸登时变得惨白:“父皇,不,陛下,你是不是杀了杨川?”
刘彻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讪笑两声:“朕不过是掐了他几下,踢了一脚……而已,怎么……”
说话间,皇帝想溜走,却被刘满扑过去抱住胳膊:“陛下,走走走,一起去看看我家小郎君。”
刘彻神色尴尬,撕了几下没撕开,不由得怒道:“你这死丫头,杨川好好的活着,你纠缠朕干什么!”
刘满不依,瞬间便成了‘泼妇模式’:“刘彻,你打死了我男人,我跟你拼了!”
“你是皇帝,你是父皇,我刘满这条性命是你给的,来来来,这便还给你!”
“来,把我也打死吧!”
“天呐,你就睁开眼看看吧,人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心狠的父亲?”
“父皇,你一并连我也打死算了,反正杨川小郎君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还不如都做一回父皇的脚下之鬼,我们夫妻二人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来啊,父皇,你是皇帝,是父亲,你来打死你的满月儿吧!”
“拿出你当年的勇气和魄力,就像当年将不足月的满月儿送出宫去,寄养在陇西郡那般,来来来,刘彻,你今日就打死我算了。”
“杨川小郎君,你慢走一步,为妻跟你来了……”
“……”
老刘家的妇人一旦开始撒泼打滚,还真是颇有一套,不仅嘴上说的话好听,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不停口的往刘彻的心窝子里扎。
而且。
动手能力也极为强悍。
刘彻稍微一个疏忽,脸颊上就被刘满抓出三道淡淡的血痕;而且,刘满抓他脸时,还不忘将自己的脑袋顶入刘彻的怀中,照着刘彻的左胸口某处狠狠的便是一口。
小豆豆被咬,刘彻‘嗷’的一声惨叫,满脸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你这死丫头,混账玩意儿,你你你……个小泼妇!”
刘彻左胸位置的小豆豆被刘满一口咬住不松开,直疼的冷汗簌簌,一张脸都成了铁青之色,厉声呵斥不止:“刘满,你还不松口!”
“来啊,将这小泼妇给朕拉开!”
皇帝一声令下,廷尉府几名属官以及刚刚赶来的儿宽老贼面面相觑,口上吆喝不断,却只能干瞪眼,谁都没办法动手。
大家都是明眼人,皇帝一家子的家务事,谁上去谁吃亏啊。
至于崔九老贼,则干脆假装蹲下来‘抢救’杨川,对刘彻、刘满父女二人之间的厮打缠斗根本就懒得去理睬。
现场之中,只有织娘、娜仁托娅两名小妇人快步上前,口中连声劝慰道:“满月公主,你还不松口,看看把父皇都咬疼了。”
“对对对,刘满姐姐快松口,你再这般胡闹下去,杨川小郎君就真要死掉了。”
“刘满听话,杨川好像还剩了一口气,估计这三五日死不了。”
“刘满姐姐,听话,杨川哥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
一口一句杨川小郎君,一口一个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好吧,这两个小妇人哪里是来劝架的,分明便是来火上浇油的好吧!
刘彻疼的不行,偏生不能下死手,只能服软:“好了好了,满月儿,朕错了,朕再也不打你家小郎君了,你赶紧松口好不?”
“朕发誓,这一辈子谁再敢动杨川一根汗毛,朕灭了他九族!”
听到刘彻服软,刘满终于松口,一颗脑袋却不曾离开刘彻的怀中,只是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泣不成声的说道:“父皇,你好狠的心!”
“你将我送到陇西郡去,满月儿其实不怨你,也不恨你,满月儿知道父皇定然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可是父皇!”
“杨川小郎君是满月儿的命根子,他有个三长两短,你的满月儿也不能独活,定然会一剑结果自己的性命,追随而去啊父皇。”
“父皇,莫非你也要像先帝耶耶那般,想将你的满月儿远嫁匈奴?”
“父皇,就算你要将你的满月儿送到漠北草原,任凭那些狼日哈的祸祸,可你也不能存心杀了杨川啊。”
“父皇,满月儿答应父皇,只要你不害杨川性命,就算你将满月儿送给匈奴人,满月儿也会认命……”
看看,老刘家的妇人就是有脑子,撒泼打滚咬豆豆,这都是基操,是整人的前提;真正戳心窝子的,却还是后面的一番哭诉,直接将刘彻给弄破防了。
皇帝轻轻揽住刘满,将她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垂泪道:“满月儿,朕怎能存了将你送给匈奴人的心思啊,你说什么傻话呢!”
只不过,刘彻的眼泪只流了三五滴,他的神态便恢复了常态,叹息道:“当年,你二姑被送去漠北草原让匈奴人祸祸,你可知晓,朕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刘满哽咽问道:“什么?誓灭匈奴种?”
刘彻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不,立誓灭匈奴,这是朕打记事起便有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
你二姑出宫那一日,朕站在未央宫的一座阁楼上,远远望着花花绿绿的送亲队伍,心中生出的唯一念头,便是想当着先帝的面,在自己的心口窝子狠狠的捅一刀子,朕那个时候啊,还真的想看一看,先帝会不会心疼。”
说完这句话,刘彻伸手揉一揉刘满乱糟糟的发髻,便默默离开了廷尉府。
从后面看去,皇帝的背影高大、魁梧而沧桑,竟带着一丝莫名的悲怆与哀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