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上菜。
上硬菜!
杨川一声令下,‘轰隆隆’一阵响,大农令的几道大门便被关上;眼瞅着一群面目陌生的属官、吏员、杂役‘虎视眈眈’的样子,那一帮文武大臣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长宁侯杨川,胆子也太大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竟公然关门打狗……咳咳,竟敢如此嚣张跋扈,简直叔可忍婶不可忍也!
“长宁侯,这是何意?”
儿宽缓缓向前踏出一大步,面沉如水的问道:“怎么,你大农令如今比未央宫还要戒备森严,都不容文武百官进来了?”
杨川瞅一眼儿宽,再环顾一圈面色难看的数十名朝廷重臣、老臣,温言笑道:“最近长安城里不安生,黄泥巷里时不时的窜出来一条疯狗,不仅背后咬人,还喜欢钻进厨房偷吃东西。
故而,本侯只好紧闭大门,防备那狗突然冒出来……”
随口敷衍几句,杨川便不再理会那些朝廷重臣,而是转头对太子刘据、满月公主刘满二人吩咐一句:“刘据,刘满,还坐着干嘛?去上菜。”
刘满一跃而起,喜笑颜开的问道:“杨川小郎君,真要上硬菜?”
杨川微微点头:“客人都来了,不上几样硬菜,还让人笑话咱大农令的后厨没水平。”
至于太子刘据,陡然看到一大群文武百官,下意识的便要捏腔拿调一番,可是,当他看向杨川时,却发现自己的老师似乎不经意的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瞬间便明白过来了。
与其想着与朝廷重臣亲厚,拉拢、讨好这些文武大臣,还不如淡然处之;在经过杨川这段时间的教导,刘据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太子之位稳不稳,与文武百官的关系不大,关键在于是不是让父皇喜爱。
这货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对着杨川躬身施礼:“学生遵命,这便去上硬菜。”
看着刘据的模样,杨川笑眯了眼,随意摆摆手:“去吧。”
于是,一盏茶工夫后,杨川所说的硬菜陆续上桌。
一时间,肉香四溢,酒香沁鼻,整个大农令衙门转眼间便成了一座大酒楼,再加上刘据、刘满二人的刻意表演,一声接一声的‘报菜名’,简直就气得人牙痒痒。
“手抓羊肉十二斤,精品肋条八斤,羊脖子四斤!”
“爆炒牛肚儿一份,爽辣味正。”
“清蒸鲤鱼,鲜嫩可口。”
“红烧排骨,鲜艳欲滴,软烂爽口。”
“火烧鹿腿,须得蘸上秘制油碗蘸料才好吃。”
“……”
四十几样肉菜、热菜,每一样不重复,光是闻着那味儿便馋人得很,更别说配上二十几样冷切、凉拌和小腌菜,再加上七八样口味的油碗蘸料、蒜泥、芫荽末什么的,简直就!
好吧,杨川小贼不愧是厨子出身,这几十道‘硬菜’一上桌,便是儿宽、汲黯等老贼,也忍不住默默吞了吞口水。
紧接着,又吞了几大口口水。
没完没了的口水,让汉帝国的几十名朝廷重臣看直了眼,忍不住便想上前去吃吃喝喝、拉拉扯扯一番。
只是,看着杨川那张俊俏而十分欠揍的脸,大家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人都说长宁侯杨川心狠手辣,只要招惹过他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桑弘羊、董偃、李广利之流便是样子;而且,他治人的手段还很多,像什么用刀剜蛋蛋、快刀割喉、嫁祸于人等等。
其中,最为长安人所称道的,便是用自家绝佳美食馋人。
张汤、桑弘羊、董仲舒几人,就被杨川用美食馋了个半死,一点面子都不给……
看来,这一次是想要故伎重演了?
果然,每一道‘硬菜’上来,他都要品鉴一二,吃一口肉菜,喝一口醇烈浓香的‘十粮液’,两片红润嘴唇还时不时的吧嗒几下:“嗯嗯嗯,好次好次。”
“太特娘的好次了。”
“那个谁,东方先生,张汤,司马迁,你们几个过来品尝一下刘满的手艺,至少能评个天下第三了。”
看着杨川几人对着几大桌肉菜吃吃喝喝,评头论足,儿宽、汲黯等文武大臣的脸都快气绿了,偏生满口的唾液吞咽不及,有人竟然都嘴角流水了。
杨川一边品评菜肴,一边冷眼旁观,心下失笑:‘看看这些老货,平日间,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一本正经,面对真正的美食还不是馋得要死?’
而且,他这一次是料定了诸位大臣心急火燎的商量对策,估计很多人连早饭都不曾吃过,面对几大桌酒菜,那还不馋个半死?
只可惜,曹襄那货不在,少了很多乐趣呢。
如此这般,花了几十个呼吸,杨川终于将所有的肉菜品尝一遍,这才转首看向那些老贼,笑眯眯的说道:“本来呢,这些肉菜都是昨晚准备下的食材,想着宴请诸位品尝一二。
不料,诸位贵人繁杂小事太多,竟无一人给本侯面子,备下这么多食材总不能浪费掉吧?
故而,本侯便让刘据、刘满二人忙碌一早上,亲手烹制了几十道硬菜,这一方面呢,是不想让食材浪费掉,二来呢,却还是想看看他们在本侯这里学了几分本事。
如今看来,相当凑合,能打个B……”
听着杨川贱兮兮的废话,有人终于按捺不住:“长宁侯,来者中不乏三公九卿之贵人,也有爵位不下于你的大汉列侯,你休要太得无礼!”
杨川侧头,看着那不配拥有姓名的狗大户,突然翻脸:“你特娘的算老几?你狗日的位列三公九卿了?你特娘的爵位高过列侯了?
你狗日的算哪根葱?
本侯正在用膳,你特娘的贸然闯入大农令,是想行刺本侯呢,还是想要干什么?”
那名不配拥有姓名的老贼一声怒吼,指着杨川想要说几句粗话,不料,一口气没缓过来,竟将自己的一张老脸憋得青紫青紫。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竟直挺挺的栽倒在地:“杨川……狗贼!”
这是杨川第二次骂晕朝廷老臣,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往马扎子上一躺,悠然说道:“来人,将这不知好歹的老贼给本侯拖出去,押送到长安县去问一声,如此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的老东西,该当何罪。”
一时间,那几十名朝廷重臣勃然大怒,纷纷向前跨出一大步,每一个人的眼里似乎都要冒出小火星了。
杨川这家伙,也太气人了。
不等杨川开口,大农令两百多名属官吏员和杂役人等,轰然围拢过来,目光阴沉的盯着那几十名大臣,竟是不露丝毫怯懦之意。
果然是刘彻亲手选拔的‘少年俊彦’,这一届大农令属官吏员的表现还行。
杨川摆摆手,淡然道:“吃个饭也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你们这些人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退下!”
大农令属官吏员纷纷向后退出两三步,却依旧人人手按腰间剑柄,对着前来闹事的朝廷重臣虎视眈眈。
眼看着事情闹得如此僵硬,诸位老臣中走出一人,先是规规矩矩的向杨川拱手施礼,正色道:“长宁侯,其实,我们此番前来并非存了闹事之心,而是听说你们大农令要筹建一座茂陵城,还要修筑一条长安城通往茂陵的直道,故而特来询问一番。
长宁侯,你贵为大汉列侯,且为朝廷大农令,如此奢靡浪费朝廷仓廪钱粮,确实有些不妥……”
杨川定睛看去,却是朝中颇有贤名的汲黯。
他的脸色登时舒缓下来,对着汲黯招招手,咧嘴笑道:“人都说你汲黯乃正直之士,不仅书读得好,为人更好,敦厚良善,仗义执言,应该是御史大夫的不二人选;不过,儿宽老贼的情商比你高,已经被皇帝贬斥去当太守了,不料,人家抱住了公孙丞相的大腿根,转了一大圈,回到长安城竟成了御史大夫,让长安城百姓好一阵唏嘘呢。”
“来,你汲黯是温厚长者,理应入席。”
“那个谁,刘据,还不给汲黯先生那一副吃饭的家伙。”
刘据闻言,快手快脚的在杨川右下首摆放一副碗筷,老老实实的对着汲黯拱手相邀:“汲黯先生,请入席。”
汲黯略一迟疑,便大踏步的走过去落座:“汲黯谢过太子殿下赐座,赐下酒食。”
尔后,这位老实人转身对着杨川拱手一礼,道:“谢过长宁侯。”
其他文武大臣怒目而视,对汲黯的‘叛变’显得甚为愤慨,一个个瞪大的双目,眼皮子似乎都快要撕裂了。
杨川捏起筷子,亲手给汲黯夹了一块肥美软烂的红烧肉,温言道:“汲黯先生平日清苦,一个月只能卖四斤肉,其中多数时候,都是八旬老母独自享用,想想就令人唏嘘啊。”
“为官之道上,汲黯先生是个清官,两袖清风,就算皇帝恩赐下来的钱粮,也只接受一小半为维持生计而已;做人上,先生乃大汉难得一见的孝子,杨川敬重先生为人,故而相邀吃席。”
说话间,他亲手给汲黯倒满一碗酒,继续说道:“不过,在读书考据做学问上,先生不如董仲舒,在经营理财方面不如桑弘羊,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方面,不如我杨川。”
汲黯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长宁侯,你这少年人说话难听,但确实在理,老夫无法反驳。”
杨川哈哈大笑:“不过是言语上犀利,真正要论起做学问、做人和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我其实不如先生。”
“只不过。”
杨川顿了顿,颇有意味的瞅着汲黯接着说道:“只不过,先生真以为本侯此番大兴土木是坏事?”
汲黯侧头想了想,摇头道:“老夫曾与桑弘羊辩论过一场,他的一些说法,老夫不能苟同,但心底间对他的言辞却终究还是半信半疑,就譬如,作为商贾出身的桑弘羊就说过,这天底下的钱粮存放在仓廪地窖里,等若是废铜烂铁,还不如粪土,只有当其流动起来,才是真正的钱粮;故而,想办法让天下的钱粮流通起来,这才是富国强边之道。”
杨川微微点头,道:“桑弘羊的话是对的……”
只不过,那人从一开始便针对杨川,先是依附在馆陶老妇的门下,对杨川百般刁难,后来,又钻营于丞相公孙弘家,还两次对杨川下了死手。
没办法,只好弄死了。
他转头看向其他老贼,有些厌倦的说道:“有些道理其实很简单,很明白,诸位都是明白人,在这件事情上怎的就如此糊涂?”
儿宽等人冷着脸一言不发。
道理归道理,人情是人情,朝堂之上,更多的是人情世故,你若总是以理服人,恐怕迟早会是桑弘羊的下场……
如此这般,双方就隔着几桌酒席,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让杨川觉得有些奇怪的荒诞感:‘汉帝国的这些老贼,分明是又饿又馋,偏生面子上拉不下来,宁可僵持也不愿做出任何妥协。’
看看,读书人的世界,便是如此无趣、乏味而令人厌倦。
一炷香工夫后。
杨川终于酒足饭饱,响亮的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说道:“多好的饭食,多好的酒,让你们吃你们不吃,这下好了,只能便宜了大农令的属官。”
“那个谁,让弟兄们过来吃饭。”
大农令属官一声欢呼,犹如饿狼扑食似的,一窝蜂的扑上来便开始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最可恨的是有些人还不停的摇头晃脑,鼻腔里头哼哼着,简直就没眼看。
刘满、织娘、娜仁托娅三名小妇人快手快脚的端来一盆清水,侍奉着杨川洗漱;太子刘据不甘示弱,飞也似的拿来一条丝巾,十分狗腿子的笑道:“老师,擦一把脸。”
杨川接过丝巾,慢条斯理的将手脸上的水渍擦干,便一屁股躺平在马扎子上,自有刘满捏肩、刘据揉腿,看得那些朝中重臣眼皮狂跳。
都说杨川嚣张跋扈,打过公主。
如今看来,这厮不但打过公主,就连太子刘据都成了人家的狗腿子?
“长宁侯,你也太过分了吧?”
一名不配拥有姓名的老贼并指大骂:“让公主殿下和太子下厨做饭,让他们如仆役般侍奉你洗漱,还要揉肩捏腿,成何体统?”
杨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瞅一眼老贼:“哦,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列侯还是关内侯?秩比有没有两千五百石?”
那老贼一口气没续上,一个踉跄,差点又栽倒一位。
“长宁侯,得饶人处且饶人,”眼看着杨川要将朝中老梆子得罪个遍,一旁的汲黯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劝解:“其实,大家找你来是想谈一笔买卖,并非存心与你长宁侯为难。”
杨川猛的一拍大腿根:“嘶,你早说啊!”
“那个谁,张汤,东方朔,司马迁,还有刘满刘据,都给本侯去杀猪宰羊洗菜剥蒜,今天是个好日子,本侯要大宴宾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