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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半推半就

    相对而言,汉帝国的人在吃饭问题上,比春秋战国时要好上很多,没有什么讲究,也不用遵循什么天子、诸侯、卿大夫、庶人的礼法,只要你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而且,只要你有钱,想吃几顿就吃几顿。

    当然,耕牛肉除外……

    这种松散的饮食礼仪,根源于西汉立国之初的高祖皇帝刘邦,从本质上来说,他算是一个挺有地位的流氓、混混,最反感的就是各种束缚人的礼法。

    尤其是在吃饭问题上,你读书人想让人吃什么、什么时候吃,大家就必须要遵循?谁给伱们惯的毛病?老百姓都要饿的吃屎了,哪里顾得上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瞎比比?

    呵,老子在上!

    于是,提倡无为而治、道法自然的道门黄老之术,自然最符合那位高祖皇帝的心意,很快便成为汉帝国的文化主流。

    在经历过文景两朝后,国家的仓廪充实了,有些人的肚子吃饱了,各种规矩便又回来了。

    好吧,到了刘彻这一代皇帝,高祖皇帝刘邦的影响,其实已然微乎其微,并不像历史书上写的那样,动不动就是高祖云、先帝曰。

    如今的汉帝国,最常见的句式是‘皇帝说’、‘陛下想’、‘朕觉得’……

    ……

    晚春时节的关中之地,雨水甚为丰沛,动不动就是一场雨。

    烟雨迷蒙,杨柳依依。

    渭水东岸,因为连续下了两天雨,工匠、仆役们都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大觉,太学院的工地上一片静谧。

    在一座阁楼临窗的圈椅上,董仲舒看上去满脸倦容,两只眼睛有些充血,但依然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精力有些过剩。

    坐在老贼对面的杨川,却是一脸的恬淡,悠然的喝着苦荞茶,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杨川,老夫给你讲解大汉礼仪的事情,都说这么多话了,也不知道给我倒一碗茶水?”董仲舒突然有些不满的嘟囔一句。

    “自己没手啊?”杨川没好气的笑骂道:“从官职上来说,我现在是太学祭酒,你董仲舒见了还得躬身施礼好吧。”

    董仲舒叹一口气:“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啊。”

    杨川也叹一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

    “董仲舒,你说的礼崩乐坏,是说你们儒家的那一套礼法崩坏,再也享受不到天子降阶、卿大夫施礼、百姓人跪拜那些玩意了吧?”

    “要我说啊,你们那种礼乐,还真特娘的膈应人……”

    董仲舒勃然大怒,猛的一拍桌子便要站起身,不过,看一眼杨川似笑非笑的神情,老贼忍了。

    没办法,这小贼如今是太学祭酒,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手里捏着太学院的钱粮、人事、规矩,可不能招惹太狠。

    “怎的,这便是你们儒家的规矩?”

    杨川轻笑一声,动手给老贼倒了一碗茶水推过去,继续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立规矩,讲道理,遵礼法,分贵贱,那我问你一句,把这些事情搞清楚,这天下会是怎样的光景?”

    董仲舒沉吟几声,道:“君臣、父子、夫妇、长幼。”

    杨川摆摆手,笑道:“罢了,跟一个固执老头儿讲道理,我还不如出去对牛弹琴,说不定还能增加牛奶的产量;

    我现在只问你,如果我娶了一个民女为妻,同时再娶一个大汉公主,从朝廷法律到你们儒生的礼仪,会招致什么样的麻烦……”

    董仲舒叹一口气,十分诚恳的说道:“杨川,老夫奉劝你一句,这事你别干,刘彻……咱们的那位皇帝,心眼子没有那么大,就算大汉法律和礼仪方面都没有规定,但你先娶一个民女为妻,后娶公主为妾,他必然会怀恨在心,迟早让你吃不了兜着吃。”

    杨川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董仲舒,你这糟老头子的这几句话,才像一个大儒说的。”

    董仲舒苦笑:“你杨川就从未把我董仲舒放在眼里。”

    杨川却渐渐收敛笑容,正色说道:“不是从未把你放在眼里,而是我觉得,其实你董仲舒还可以做到更好;只不过,你这人心思太过歹毒,没有给别人留下一丝活路,迟早会遭到反噬之力。

    董仲舒,听我一句劝,心胸开阔些,不要整天想着与这人斗、与那人争的,你说你累不累啊?”

    董仲舒干脆闭嘴了。

    他心里明白的很,眼前这个少年,整天笑眯眯的,看上去就很是人畜无害……

    “好了,三天后,你这位大司仪过来蹭饭就行了,”杨川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记得把身上的泥巴、木头碎屑弄干净,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让别人看见,还说我这个太学祭酒不称职,欺负了你这位大读书人呢。”

    董仲舒也站起身来,嘟囔着骂道:“就算是皇帝祭拜天地,也需要焚香沐浴后才能请我董仲舒充当司仪,你杨川这态度……咳,也还行吧。”

    杨川哈哈大笑,向门外走去:“这件事情你做好了,回头给你的藏经阁前修一个大水池,撒一些鱼苗,栽植一些荷花什么。”

    “另外,还可以修几条回廊,亭台,楼阁,让你的徒子徒孙们有个晨读的好去处。”

    董仲舒大喜,赶紧跟上去讪笑道:“池子一定要修大一些,最好弄一个湖心岛什么的,春日秋雨时节,老夫还可以请你过来品茗弹琴……”

    杨川摆摆手,头都没回的说道:“看你老贼的表现了。”

    董仲舒咧嘴笑道:“不就是成丁加冕之礼么,包在老夫身上……”

    ……

    司仪的事情顺利解决,杨川心情不错。

    这便是汉帝国普通权臣的感觉?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也就欺负一下董仲舒这种大读书人罢了。

    沿着一条铺了鹅卵石的林间小道,杨川一边走,一边思量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渭水边。

    老远的,便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撑着一把羊皮伞,正自出神的望着滚滚东去的渭水,却是张汤。

    “他大姨夫,有事?”走近后,杨川笑问一声。

    “有两件事,”张汤转头,那张刀子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第一件事,大长门说皇帝很高兴;第二件事,大长门说皇帝很生气。”

    杨川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让皇帝高兴的,自然是织娘的‘造纸术’,让皇帝生气的,自然是他杨川在刘满之外还结识了民女织娘。

    这都是题中之义,并没什么意外。

    张汤看着杨川的俊俏小脸,冷声说道:“杨川,要不你和皇帝都退让半步?”

    杨川‘嘁’了一声,骂道:“张汤你真是个猪脑子啊,让皇帝退让半步?亏你还想得出来。”

    “这天下事,从来就不存在什么退让半步、一步的说法,要是有,那也是百姓人之间的一些琐碎小事,遇到生死存亡的大事,谁特娘的退让谁就是傻……嗯,反正就是很傻。”

    张汤说道:“这是大长门的意思,他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先娶了刘满?然后,剩下的麻烦事,他帮你搞定。”

    杨川直接摇头:“你们都会错我的意思了。”

    这话,就怎么说呢?

    他沉吟几声,接着说道:“张汤,你告诉大长门,我杨川不到十八岁就坚决不娶亲,谁告诉皇帝我要先娶民女再娶公主了?

    我早就明确告诉过织娘和刘满了,在十八岁以前,谁都别七想八想的,老子看着她们就烦躁,一个个的学习又差,思想还抛锚,简直就是不良少女呢。

    你说说,我娶她们进门,是要当妻子呢,还是当学生、当女儿般的教养呢?”

    张汤愕然半晌,忍不住问道:“你暂时不娶亲啊?”

    杨川被气笑了:“谁说我要娶亲了?我只不过是举行一个成丁之礼,又没说要办婚宴喜酒,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想什么呢!”

    张汤被一顿抢白,脸上却明显放松下来,道:“是平阳侯曹襄,他跑到长安城里,咋咋呼呼的见了不少人、说了很多话;

    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你小子要先娶一个民女、后娶一个大汉公主,这分明就是给皇帝脸上甩泥,简直不是人……”

    杨川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骂道:“曹襄这混蛋,竟然坏我大事!”

    张汤问道:“那该怎么办?”

    杨川没好气的道:“只能凉拌,还能怎么办!”

    曹襄这个混账玩意儿,向来都很听他杨川的话,这一次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将提前商议好的‘低调’给忘了?

    此事、甚为诡异啊。

    “张汤,曹襄人呢?在长安城还是回来了?”杨川突然问道。

    “一个多时辰前回来了,”张汤有些生气的说道,“而且,他还带着那个狗屁东方朔一起回来的!”

    杨川听了,嘿嘿一笑:“东方朔回来,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呗。”

    张汤梗着脖子不吭声。

    东方朔那家伙,一张嘴厉害的很,骂人的角度一般都很刁钻,委实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

    一听东方朔回来了,杨川心下竟莫名的安定了几分,看来,曹襄在长安城里的‘胡咧咧’,其实便是东方朔的意思?

    那家伙的一张嘴被开过光,也是汉帝国难得一见的良善之人,既然有他给曹襄指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应该出不了大的差池。

    如此这般想着,杨川、张汤二人回到了庄子上。

    刚走进院门,就看见瘦猴似的东方朔快步迎接上来,口中哈哈大笑,说着‘杨川公子东方朔想死你了’,手底下却是一招白猿摘桃,直接阴了张汤一下子。

    张汤闷哼一声,弓着身子向后退出半步,口中叱骂:“东方朔,你为何偷袭某家?”

    东方朔嘿嘿笑道:“瞧你这人,一年没见面,跟你开个玩笑、试试你的武艺有没有长进也不行?”

    张汤额头冒出一层冷汗,两只手使劲搓揉几下裤裆处,慢慢直起腰杆子,脸上神情也变得淡然起来。

    却原来是张安世过来了。

    “老师,南宫公主殿下请您过去一趟,”张安世先给杨川拱手禀告,然后,才对父亲张汤、东方朔分别施礼:“安世见过父亲,见过东方朔先生。”

    东方朔拱手还礼,笑眯眯的说道:“啧啧,张汤,你儿子乃大汉麒麟子,贵不可言,你就说说,这么好的儿子,你张汤是如何生出来的?”

    张汤黑着脸没吭声。

    杨川却早已领着张安世向南宫公主所住的阁楼走去,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公主殿下找我何事?”

    张安世道:“长公主殿下来信,说皇帝听闻咱们家的事情后,大喜大怒,一边准备赏赐之物,一边想着要打折你的……腿。”

    杨川苦笑不已。

    汉帝国的皇帝、公主们,简直太霸道了,怎的动不动就要打断人的狗腿,简直岂有此理啊。

    “老师,其实你不用跟皇帝对着干,”张安世左右看看,低声说道:“我小姨让我捎一句话给老师,她说,所谓的妻妾,不过就是一个名分而已;

    说到底,无非就是有了所谓的嫡庶之分,承袭爵位、分发家财时,嫡子多占一点好处罢了,没什么意思。

    我小姨说了,她在乎的是你这个人,对那些虚假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杨川停下脚步,皱眉问道:“张安世,这些话真是你小姨说的?”

    张安世点头,俊俏小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杨川终于被气笑了,顺手就在这哈怂的额头一记暴击伤害,骂道:“你小子现在能得很,连你老师和你小姨的主都敢做了?”

    张安世一脸茫然的问道:“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川笑道:“没什么意思,你父亲当初送你过来,就是为了学我的厚颜无耻和撒谎时的面不改色,如今看来,你已然得我的真传了。”

    张安世甚为腼腆的笑道:“谢谢老师夸赞。”

    “不过老师,之前我说的那些话语,其中就九成以上,还真是我小姨说的,她说,让你不要为难,顺水推舟才是最好的办事手法。”

    “我小姨还说,她其实喜欢半推半就……”

    杨川越听越离谱,忍不住抬腿便是一脚,直接将张安世这哈怂踢得滚出去七八步,骂道:“滚!”

    张安世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一溜烟的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