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倾泻窗棂,落在他脸上,眸底是坚定的神色。
沧澜山门外,蜿蜒的石阶,长长的队伍缓缓而行。
“师兄,为什么这样惩戒一番就完了?”
巧儿想到那晚那个老头弄的满城罡风,她还见到大哥哥的庙观,被毁的狼藉,心里就气不过,凭什么好人就该被欺负?
现在终于可以欺负别人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结束?
想到这里,两腮都气的鼓出两个小包,愤愤不平的跟在师兄们后面,喋喋不休的说着。
“一门之中,有好有坏,不能一棍子全打死了。”
明徽道长颇为爱怜的摸了摸这个小师妹的脑袋,“徐清风在修道中人里,性情温和,从未做过恶事,咱们不能将别人做的坏事算到没有做过的人头上,那样是不公平的,总得要给人留一条生路吧?若把对方逼到绝路上,反而显得我们修道中人心胸狭隘,跟那些江湖绿林有何区别?”
“哦!”
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虽说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觉得师兄说的道理,还是很厉害的样子,不久,重新变得开开心心,追着师兄们又问起许多古怪的问题来。
“师兄师兄,你看那太阳,明明是太阳晒我们,为什么我们经常说是去晒太阳?”
“……师兄,寺庙里的和尚,他们吃鸡蛋吗?那蛋算荤还是素啊?”
“毒药放久了会不会失效?还是会变得更毒?”
“为什么人出恭的便器,叫虎子……”
啪!
一众道长抬手拍去额头,是‘啪’的齐齐一声。
然后,各自找了话头,勾肩搭背的走去一旁,不搭理这位小师妹,加快脚步,与前面的公人一起下山去了。
气得少女噘着小嘴,跺脚跟上,嘀咕道:“不就问几个问题吗?诸位师兄都是学识博闻的人,哼,小气,大哥哥在这里,一定能答的上来!”
……
夕阳划过山脊,彤红的霞光照的半山呈出血红的颜色。
西北方向,群山逶迤,却有四处断崖,所行山道也是狭窄难走,车轮几乎是贴着崖边,不时碾出松垮的碎石滑去深涧。
少女口中提及的那位大哥哥,此时站在车撵往外山外眺望,远远的,又看到了曾经路过的山村。
咚!
远方的霞光之中,还有宝相庄严的云箴寺,传来悠远的钟声,像是知晓陈鸢打这里经过,紧挨寺庙的断崖上,隐约看到了寺中那位方丈,朝这边礼佛一拜。
相隔一条山涧,陈鸢远远朝对方拱了拱手。不久,牛车离开这边,一路向西南而行,山势断横越发频繁,陡峭险峻,山路更是难行,当年孙正德能跑出来,到村里买食材,真不知道他如何走过来的。
依着当初对方说的方向,在落日前,终于赶到两崖山,两山断崖高耸,云雾袅绕,满山遍野飞禽走兽林中嘶鸣、奔走,两侧断崖各有一颗迎客老松。
而正下方,一座道观正矗立那里。
陈鸢寻着山道摸索那边,道观寂静,好半晌才有一位道童出来,想来之前在睡觉,被吵醒过来,揉着朦胧睡眼,打量面前这位蓝衣的男子。
“请问这位福主,你找谁?此处道观是不敬香拜神的。”
“我是来寻,飞鹤道长,还有一个跟随道长学艺的孙正德。”
陈鸢说完,旁边的疯老头赶忙补充一句:“就是那个会做许多好吃的胖子!”
如此一说,小道童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孙正德在道观里没少闹出笑话,那小童子张开缺牙的小嘴,指着山外。
“飞鹤道长带胖师兄下山了,去巴州灵县一个秦姓大户人家做法事,听说他家祖宗要迁坟,专门派人过来请的,飞鹤道长推辞不过,只得过去。”
“原来如此。”
这里只有一个小道童,陈鸢也不好开口在这里留宿一晚,第二天再去,只得道谢一番,便带着师父摸黑下了山道,继续向南,好在那灵县就在山脉外,距离这里不过一百多里路,只是山道难走,纵然用上赶路的法术,也只能小心摸索,不然老牛迈开蹄子,前一秒还在山道,后一秒就冲去悬崖了。
随后,点了一个灯笼绑在老牛头顶,照着脚下的道路,又将神识扫过的地方,画在纸张上一并撑在老牛下颔,方便它认路。
“完美。”
陈鸢打了一个响指,就在车上与师父随便对付了一顿,各自小睡一阵,等到睡醒差不多就该出山了。
瞥了眼撑着下巴阖眼的主人,还有传出鼾声的车厢,老牛低头再看看自己,头顶是灯笼,下巴是地图,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欲哭无泪的迈着蹄子实诚的山道上前行……
……
是夜。
延绵起伏的山势之外,巴州北面灵县,有人正望着漫天星辰,掐着手指算着明日吉时。
“明日卯时起棺,巳时三刻运抵,午时下葬,最为合十。”
“道长,为何?”
四四方方的庭院之中,秦姓老人被侍女搀扶,旁边还有他儿子儿媳,看着前面仰头望去夜空的道长,小心问出心中疑惑。
那边,摆有糕点的凉亭里,一个肥头大耳,身子圆滚滚的胖道士哼哼两声,擦了擦嘴角说道:“秦老爷,这你就不懂了。卯时乃鸡鸣之时,阴邪退散。巳时正当日头上升之际,最适合运棺;午时阳光正烈,一切阴煞无处遁形,自然更适合不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老爷连连点头的同时,一旁的儿媳却是哼了声,对着丈夫嘀咕道:“说不得故意拖这么长,弄的这般复杂,说不得多要点钱财。”
“别在这里说,小心爹听到。”
两口子嘀嘀咕咕时,秦姓老人笑呵呵的朝两位道长拱了拱手,“明日就劳烦飞鹤道长了。”
“哪里哪里,秦老爷在灵县常年布施恩惠,接济穷苦百姓,贫道帮衬一二,也是该的。”飞鹤其实也听到那边夫妻俩说话声,只是碍于老人的面子,不给对方脸色看罢了,只是他有些好奇,秦家祖坟好好的,为何要挪动。
“贫道今日已看到地势,虽说新选坟地,风水也好,但与现在安眠之地相比,终究差了一些,秦老爷为何要将先祖移出?”
“道长有所不知,新选之穴,可是能出读书人的。”
老人拄着拐杖笑道:“秦家一直都是商贾门庭,总是想要抬上一抬,往后钱财少一些,家中多两三个读书人也是好的。”
家中几个儿女就不指望了,可孙子里却有读书的料,老人便有了这样的想法,将来孙辈里有那么一两个出人头地,当了官,那可是祖上都有光的。
“道长问的这么细,难道是怕了?”那边名叫秦同善的年轻人跟着妻子说了句后,听到飞鹤这般说,笑了起来。
那边,负手看去夜空的飞鹤呵呵轻笑,语气也没有蕴着恼怒。
“贫道自成道以来,两崖山方圆数十里,妖怪、阴鬼灭的灭,搬家的搬家,你可听过两崖山中有妖物横行一说?”
老人也点点头,瞪去儿子一眼。
“胡言乱语什么,莫要搅了两位道长心情!”
说着,还拿拐杖敲了一下儿子膝盖,喝斥几句,便向飞鹤、孙正德告辞离开。
“明日一早,就先去起棺,莫要有差错。”
见院中的主家离开,飞鹤叮嘱胖子早些歇息,也跟着回了房里。亭子里的胖道士拿着糕点塞去嘴里,这才拍了拍手上残屑起身。
“做事之前,那也要吃好了才行!没福气,难怪那么瘦!”
翌日。
雄鸡三唱,秦家大院热闹起来,天色还未大亮,飞鹤、孙正德一身正黄道袍,披镜持桃木剑,挎着做法的一应东西,带着院中仆人、护院,浩浩荡荡出城去往东南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