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营中把总哨官队官什长和伍长,每人以一字至一百开始编号。如我为把总一号,张祝为把总二号;再如刘信为队官一号,沈胜为队官二号,各级以此类推。尔后我会命人做一信袋,将所有军头姓名和编号挂于我屋后。如有人贪墨克扣饷银,官兵可在他名下的信袋里投上一块石头作为举报。
杨林说到这向众人冷冷的扫了一眼,道:诸位若是觉得在我手下因此不能升官发财,那么现在便可卸下衣甲另谋高就,我杨林绝不拦着。反而还要给与银两作为回家的盘缠。但若是现在有话不说,日后阳奉阴违贪污克扣饷银,那么别怪我到时不客气!
众人知道这是杨林的严厉警告,也是这位上官的逆鳞之处。近两个月的相处,他们多少也知道杨林的脾气。皆是互相看了看沉默不语。
良久后,杨成上前拱手一礼道:杨把总,我有一事想当众说出来。但这事与贪污克扣饷银无关。
杨林初以为杨成对自己的反腐有意见,但见他如此说便道:杨兄有事尽管说,这里都是自家兄弟可别见外。
好。我决定解甲归乡,重回田园生活!。杨成咬着嘴唇无奈的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叔父和婶娘将我抚养成人。如今叔父为国捐躯仅剩婶娘一人生活,一想到这事我心里就始终难安。如今建虏退去,我想回家侍奉婶娘终老,也算是尽了我的一份孝道和心意。
杨林闻言一愣。虽然杨成与自己并不对付,但在大局方面还是保持的不错的。除了在富察河畔与自己吵了一架,其他时候都是在尽自己的职责。更没有拉帮结派在背后诋毁自己。他现在提出离开,真的出乎意料。
杨成见杨林未吭声,忙解释道:杨把总千万别以为我是因为不能升官发财而找借口离开。几日前家中来信,说婶娘得知叔父阵亡后终日以泪洗面,身子骨日渐不振。我真怕自己不能给婶娘养老送终,真怕愧对叔父的在天之灵。所以我意已决,解甲归乡!
杨林点点头道:好,杨兄,既然如此我也不挽留你了。这一百两银票你拿着,算是我给老夫人的孝敬。若是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来知晓我。
使不得!这是你拿命换来的赏银钱,我是不会收下的。杨成忙向后退了两步道:我叔父和婶娘名下还有几顷田地,虽不多但是平时吃穿用度也够了。
杨兄,你我同姓,五百年前也是一家。这一百两银票难道还抵不上咱们在富察河畔同生共死并肩杀敌的情义吗?杨林上前将银票硬塞到杨成的手中,轻声道:我估计建虏以后闹得动静会越来越大,如果形势不妙,就把家产弃了与老夫人来找我们。
杨成正色道:好,你的话我记下了。多谢了!
等等,成哥要走了。这五十两银票也算我对老夫人的一点心意。张祝上前将一张银票塞给杨成道:兄弟我是直性子,平时咱哥俩没少拌嘴,别记恨兄弟就好。
谢谢兄弟了!没你和我拌嘴还真不习惯呢。杨成照着张祝的胸前捶了一拳道:杨把总是位好兄弟,也是位难得的好上官。你和长水平日多替他分担分担,别总是一副山大王的德性什么也不管。尤其在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他!
兄弟记下了。张祝点点头,眼中却满是不舍。
还有我的五十两。王长水也走上前来将银票塞给杨成,道:成哥,你那酸性脾气平时挺烦人,现在更是,招呼也不打一个说走就走,你是真不顾及兄弟们的感受啊。
王长水和张祝他们手中的银票是杨林先发给他们的个人赏银,等下午还有一笔奖励所有官兵的赏银发给他们。
常言说忠孝难两全,我也是纠结了好几天才决定解甲归乡侍奉婶娘。杨成无奈的笑笑道:好了,你们继续商议,我回去收拾收拾行李。
这时其他的哨官和队官也要给杨成拿银钱以聊表心意,但都被他拒绝了。
杨成向杨林拱手施礼道:杨把总,我家在大凌河金川沟村。待日后天下太平了再无战乱,希望杨把总能去我家做客。我定会杀猪宰羊温酒以待!
好,一言为定!杨林拱手回礼。
一言为定!杨成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一滴眼泪却从他的眼角抛落地面。这世上除了亲人离世,还有什么事能比的过与同生共死的战友分离。
杨林等杨成走后,向众人问道:诸位对饷银的分发和监督可还有异议?
我等无异议。愿听从把总大人安排!众人纷纷表态支持杨林。
好,既然如此,诸位回去清点官兵人数。下午未时正,于校场点兵台前发军饷和赏银!
遵命!一众军中兵头躬身领命。他们现在知道杨林对军饷的发放极为重视,那里还敢怠慢。
不多时,要发饷银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军营。三百多名官兵听说要发饷银了,而且是足额发放,个个高兴的又蹦又跳,军营中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
马进忠还是不能起身,只能略微斜靠在棉被上看着窗外。方才杨林亲自喂了他一些小米粥,然后和他天南海北的说了好些话。
瓜娃子地,你想好了?真要把银子都发下去?马进忠还是很虚弱,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不拿饷银,让同僚如何看你?你又拿什么打点上官?你还年少,不知这官场凶险,一定要小心有暗箭伤人。
杨林笑笑道: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咱们要想在战场上能打败建奴,官兵的军饷就不能克扣也不能拖欠,否则就没士气。没士气的官军十个也打不过一个建奴兵。至于同僚和上官,爱怎样就怎样?听蝲蝲蛄叫唤还不种地了呢。不惯他们毛病!
话是这样讲,但今后还是要小心些。按张铨张大人的信中意思,张应昌不是你的上官,按理来说不必理他,但他的角色是做糖不甜做醋酸。若是在背后向上面说你几句坏话,也是够你头疼的了。
马进忠说到这喘息了几下道:他这次能应允你招兵,多半是看在张铨张大人的面子上。所以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还要给他打点些银子表示恭敬。
好,我记下了。杨林笑笑道:您说我该给他打点多少银子为好?
马进忠闭目想了一会道:张应昌以守备官职管游击将军事,至少不能低于一百两。这些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关键是你向他表示了恭敬和低姿态。即便不用他帮什么忙,但也不能让他在背后使坏。
杨林点点头道:就依大人您所言,我给他送一百两银子便是。就说我与他初次见面,承蒙关照和厚爱。这些银子是送给他子女买笔墨的红包,想来他也没法推脱。
马进忠微微一笑道:瓜娃子地很聪明嘛,无师自通就知道如何找借口送银子了,前途无量啊。
大人取笑了。杨林无奈的叹口气道:军中上下此类恶习已蔚然成风,想出淤泥而不染何其难也。标下也是出于无奈而已。
还有一事你要有些准备。就是就是马进忠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就是张应昌所说的一到三个月就将你换下来的事,可能没那么容易。
我明白。叆阳现在身处前线,那地方就好比鬼门关。以现在军中趋利避害的风气,没人会嫌命长去那边驻防。他们巴不得我在那边驻防一辈子才好。杨林说到这笑笑道:大人您放心,我在那边一定会过的非常好。
瓜娃子地,年少轻狂可能就是说你这样的人。一副天老大你老二的德性。马进忠瞪了杨林一眼道:那边建虏的哨探和游骑很多,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好的,标下谨记大人教诲!杨林做了个鬼脸嘿嘿一笑道:您好好休养,我现在给张守备送银子去!
瓜娃子地,气老子不是。希望你小子以后娶到个厉害的婆娘好好管教你。
杨林是说到做到的人。他本想从自己的赏银中拿出了二百两送给张应昌,但转念一想这样容易招到对方的误解。
因为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即便此时的努尔哈赤打赏手下最多的也就给二百两银子,而且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才获得此等数量的银子。剩下的人也就是给个二三十两而已,外加封个官儿当当。
如果杨林拿二百两银子送张应昌,他会认为对方有来银子的能力和路数,那么便有可能削减其部的粮饷。甚至会认为这是依仗张铨在变相的示威和炫耀,逼着他不能收也不敢收这笔钱。
而一百两银子正如马进忠所说的不多也不少,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张应昌拿的既舒服又放心,也表明了杨林并没有依仗张铨的背景蔑视他,反而表示出了对他的恭敬。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对的。杨林送张应昌银票的时候他是打死也不收,甚至训斥他年纪轻轻不学正路。
杨林毕恭毕敬一言不吭的听完张应昌的教训,对方又是一番大义凛然的推辞搪塞。他趁机上前再送,对方最后才说出‘下不为例’四字,算是收下了银子。
杨林回到军营,时间正好到了午后未时。他将所有官兵集中于校场准备发放饷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