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咬着牙强忍住喉咙中涌起的腥甜,扶住了一旁断裂的树茬勉强抬起头,目光怅然的盯着浓密的黑雾。
她是被真.踹出来的。
尽管被人一脚踹出来算不得什么骄傲的事,但也要看谁踹的——事实证明,她变强了——这一脚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随便一个魂宗都能挨的,是需要资格的。
以她在史莱克外院的所见所闻,那些每天沉溺于斗魂场中获取荣耀与掌声的魂宗们,连在战场挺拔直立的资格都没有——战场中的两个人张开了传说中神乎其神的领域技。
一个红色的领域,一个黑色的领域。
如血的圆环张开的那一瞬间仿佛有千百万座丧钟鸣响,又仿佛有数以亿万的灵魂在尖啸;荆棘的花园蔓延的那一刹那好似有万千曼陀罗于冥界绽放,又好似有连绵不断的音符引人堕落。
唐雅听说过领域。
那是魂师精神卓越的明证,是时代宠儿们的被上天所宠溺的彰显。
魂师们可以通过总结种种武魂的特点与魂兽的规律,形成或是幻想中、或是与先辈一致的魂技,也能够通过死记硬背,去记住每个成名武魂的大致缺点,去背诵每个著名强者魂技中微不可查的瑕疵。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是人力所能触碰,不是魂师所能觊觎的,就像无论魂师们怎么研究,怎么总结,都无法决定自己的武魂与先天魂力一般。
领域也属于凡人不能触碰的禁忌领域之一。
它可能出现在绝世天才身上,也可能由谁都看不上的废物所施展;它青睐于去衬托顶级武魂的强大,也偶尔向低级武魂投下祝福……
它的规律是没有规律。
曾经也有学者提出过异议,所谓领域技吹的神乎其神,本质上不就是一个范围性的魂技吗?往地上扔一把火,一样可以对非火属性的魂师造成削弱,对火属性魂师进行增益,这是否是一个领域?
但这个异议并没有削减任何领域的神圣性,稀缺性。
因为答案是:是。
因为这个看法本身就无意间指出了魂师们的缺陷:魂师只是凡人,魂师是一个受环境因素影响很大的存在——他们能够通过拟态环境提高自己的修炼速度,自然也能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受到伤害。
不是任何一个火属性魂师都能有无视环境,往地上放一把火的能力——如果他能放,保证地上的火焰不会因敌人的行动而覆灭,同时还能在漫天的火焰中保持自己不被烧伤然后获得增益,那么那就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领域。
但魂师们做不到。
并不是火属性魂师就能进熔岩里游泳,并不是水属性魂师就可以去海洋中定居了。
尽管已经被踹出了战场的中央,但唐雅耳中仍能听见金铁碰撞的嘶鸣,视野里仍能倒映出那在黑雾中不停交错的阴影。
魂师能做到什么,不能做到什么,与现在的战场无关。
但能够从昔日的争论中看出领域的本质:魂师们对环境的改造,使只能沦为战场看客的一方天地将胜利的目光投注于自身。
哪怕有记载的领域都奇奇怪怪的,都更像是某种精神意志的投射。
冰冷、杀戮、狂乱……
面前疯子的领域似乎真的是某个神明意志的投射,千劫在庞杂的记忆深海中似乎找到了与之相对应的描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千劫从未见过,但在万年前仿佛只有主角才配有的领域。
“杀戮领域?”于是在枪尖掠过剑锋之际,他问,“还是更上一层的修罗领域?”
没有人敢说自己认识世间所有的领域技——领域技的存在就是堪比十万年魂环一般稀缺,一般随机的技能。
但猜一猜,问一问并不会少块肉。
疯子没有回答,但疯子的长枪却在说话——枪刃震动着空气,于霎时间变刺为扫,以不可阻挡之势滑向了少年的脖颈——疯子忠于战斗,并不会在战斗之中负责解答。
他如愿的在千劫脖颈上划出了一道伤口,有漆黑中夹杂着血色的气息涌入那被划开的血口之中。
但紧接着,疯子便将枪尖落于地面,在身位不变的情况下让枪尖朝着自己滑行,切碎了不停滋生的荆棘。
然后高高的斜扬起了枪尾,挡住了自浓雾中探出的锋锐,其中所蕴含的力量把他一个魂斗罗都震得虎口生疼。
而身前那已经受到致命之伤的身影却已经化作了漫天的荆棘与蝴蝶。
他侧头看向了锋锐的主人,依旧是一袭黑色长衣,低马尾的银色长发,手中握着光芒一般的长剑,代表着盲人的黑色眼罩——尽管他很怀疑,那个眼罩只是个装饰。
盲人可没那么灵活,也不一定有那么大的力量,更不可能以魂王之修为在对阵顶级魂斗罗的战斗中游刃有余。
正常魂王只会连魂斗罗的气势都承受不住。
所以眼前之人不是一个正常的盲人,更不是一个正常的魂王——这在举枪的刹那他便明白。
你来我往的频繁交战中,疯子的面具已然碎裂,露出了面具下坠着一缕山羊胡的瘦削阴鹫的脸。
越过那一缕山羊胡,疯子摸向了自己的喉间。
有血循着一道细密的伤口渗出,伤口的模样想来与刚才他在年轻人脖颈间划出的伤口是一致的,只是浅了许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思维似乎追不上阴影的速度,下一刻那光芒的长剑越过了长枪的阻拦,就这么压了上来。
领域中的荆棘与音符也于同一刹那鼓动,在现实的维度中限制疯子的行动,在思想的领域堕落着疯子紊乱的思维。
长枪在贴身厮杀的情况下并不如一柄剑来得灵活——这是两种武器的长度所决定的,与经验无关。
所以如果按照正常的厮杀,现在他应当选择以伤换伤,在不作防御的情况下发起进攻,逼迫袭击者收回剑锋,亦或是彼此都不收回咄咄逼人的攻势,一命换一命——作为一个圣灵教内最不在乎性命的疯子,他最擅长的是这一套,也最喜欢这一套。
破魂枪武魂的使用需求也强调这一套。
但他还是选择了脚下一蹬,借用反弹的力道迅速退却,任由身边的景色飞速掠过——因为疯子只是疯,不是没脑子——战斗之中必要的退却是为了更好的进攻。
因为对方绝对不会收回剑锋。
对方不是如他一样的疯子,但对方绝对不会收回剑锋,这是已经确定了的事实。
所幸,魂王的修为终究还是限制了对方的攻势——少年并不能在速度上真正的匹敌一个巅峰的强攻系魂斗罗。
少年停止了追击,站在原地甩动了一下似流光的剑锋。
疯子也得以在这片刻的闲暇中看向了少年身上的魂环,那是一个魂师代表魂王修为的第五魂环,一个荆棘与白骨互相交织的魂环。
哪怕在黑暗的环境中,那白骨依旧闪烁着点点的微光。
已经不止一次了。
少年并不惧怕以伤换伤,甚至喜欢以伤换伤。
因为他并不会真正的受伤——刚才已经在战斗中体现过数次了,任何伤势所导向的结局都是化作一团荆棘与蝴蝶,然后以更轻微一些的伤势反转到攻击者身上。
那决然不是提前预料到了攻击而准备的替身,或是少年的真身一直隐藏在迷雾中,用傀儡作战的结果。
那是一种在受伤的结果发生之后,逆转因果的魂技。
或者说,这样的能力是否还属于魂技的范畴?
疯子觉得,那应当是属于神的权能。
一切的一切,像是达成了某种特殊的平衡。
他以足以匹敌封号的巅峰魂斗罗实力,对一位魂王以绝对优势的力量发起了攻击,反过来对方却利用能力的优势与之抗衡。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千劫也趁着这战斗中些许的闲暇,再次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能够知晓这地方的人不多,且绝对没有泄露的可能。
“你的领域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否是那个所谓的杀神领域?”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依旧是长枪诉说着答案。
疯子循着光,血红的领域收缩凝结,再收缩再凝结,最终化作了一抹黑雾中的妖艳,于前进的途中拉出了长长的血色。
于黑暗之中,得见光明;
于混沌之中,得见世界。
于精神中无数歌谣与荆棘的盘绕萦绕之下,一重重重力的屏障在枪尖的前进中被穿透。
然后,止住。
“伱只可到此,不可越过,你狂傲的浪涛要到此止住。”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长剑。
仿佛夹杂着无数来自过去时光的、层层叠叠的呼号与怒吼自锋锐中吟唱。
“沉默寡言有时候真的很烦。”
弥漫的黑雾在刹那间被一把抓起,化作了天使虚影脸庞上狂怒的面具。
祂也举起了长剑,宛若神殿中破灭的廊柱。
“请您见证!”
一个又一个仿佛来自于万年前战场上的幽灵夹杂着层层叠叠的呼号伴随着层层叠叠的锋锐降临了现实。
……
“海神将见证我们的信仰,我们的虔诚。”天空中炮火轰鸣,地上灯火通明。
有人高举酒杯,在盛大的舞会会场中高声呼喝着,以此宣泄暴君即将终局的欢悦,一个又一个传承久远的贵族穿上了最华丽的礼服,来赴这场盛大的宴席。
属于新时代的宴席,为许家王朝敲响丧钟的宴席,也是维护了万年秩序的宴席。
这里是星罗城,是属于星罗帝国一位公爵的庄园。
它的主人姓朱。
那个同样传承了万年,无论皇帝姓戴还是姓许,都稳坐在丞相之位上的朱。
作为白虎家族的武魂融合技挂件,朱家也收到了相对应的利益——他们与这个国家的皇族没什么区别了。
理所应当,当一个不那么愿意遵循万年秩序的皇帝上位后,他们也付出了代价。
宾客们推杯换盏,在一盏盏红酒与灯光的映射下,划分着胜利之后的封地;在一一句句饱含礼仪的问候之后,探讨着是否有留下星冠武魂的必要;在一双双火热的目光之中,倒映出了残垣与繁华交织的庄园。
这就是代价,作为一个与前皇族剪不断理还乱的丞相之家,他们于几年前莫名燃起了大火,死了族内一批坚持传统的老人。
嘈杂的讨论声、激昂的演奏声,天空中的炮火声,彼此交错成了一曲令人心烦意乱的滑稽闹剧,令被邀请而来的史莱克交流团——也就是作为代表的贝贝皱起了眉头。
“他们看不清局势的吗?”是的,滑稽的闹剧,贝贝就是如此定义这场宴会的。
“在一片炮火之下,从容不迫的举行着舞会,这多么的符合贵族精神。”前几个月在一座小城中招待了贝贝,举行了一场淫靡宴会,被贝贝成为师兄,曾经对史莱克目的无能为力的男人也参与了这场宴会,“再说了,一群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人,你要他们怎么看清局势?”
他依旧举着一杯酒,依旧醉醺醺的摇摇晃晃,“我只是失去了祖祖辈辈的封地,朱家可是失去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丞相之位,失去了一批族人,受到如此待遇,除了放手一搏之外,还能看清什么局势?”
“我可不觉得在邪魂师与日月人联手进攻首都的时候举行宴会,是符合贵族精神的行为,也不觉得一群与邪魂师合作,与敌人共谋的落魄贵族还能承担起这个国家。”贝贝仰头看向了天空,一道道炮火划过,仿佛一颗颗流星,流星下的天空分割出了好几个战场——还有一个血色的傀儡正在试图破除星光的结界。
“别这么说嘛,史莱克不也参与了吗。”
“史莱克也参与了,我怎么不知道?”贝贝一愣,细细的分辨起了天空中出现的封号强者——没史莱克的封号斗罗参与啊。
“史莱克没参与吗?”端着红酒的男人也一愣。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