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芝微表情冷漠。
“师父当年被人误会,为何不找回场子?定要证明给他们看!”
师父的意气风发、一腔热血当年都被皇宫浇冷了,不愿意进宫是正常的,但人争一口气,连她的老好人懦弱性子都想要复仇,师父的火爆脾气,连报仇的心都没有,定然是心灰意冷透了。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如今是死人一个,当年是被处死的,怎么能活着出现?”
她是从来不和阿言说这些的,阿言也就知道她被不公平对待赶出京城而已,哪里知道真相更加不堪,让阿言当一个快乐的人不好吗?要想在这世上快乐,只能当个心瞎之人。不过,认识阿言之始她就要学杀人,定然不会是快乐之人。
快乐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奢侈。
听到她说她是私人,阿言的眼里似乎并没有惊讶:“师父,可以告诉徒儿,为何当年会被处死吗?”
可能是因为苏言裳的镇定,如此问出来,她竟然真的想和盘托出,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平白增添徒弟的不愉快和担心罢了,甚至还会让她涉险。
“你知道这些做什么?管好你的事就好。”
“师父定然是没错的,所以徒儿当然想为师父打抱不平,只求告诉世人一个真相,为师父正名。”
许芝微觉得自己这些年对世事和自己都够冷漠了,然而听苏言裳如此说,还是感到了鼻酸。
她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蚍蜉何以撼大树,她没有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社会的想法,但也想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当一束光,但还没发光就被这时代灭了。
她是不适合这个时代的,她的随遇而安就是不抗争的表现了。
她如今是个死人,能复生吗?虽然当年是错判,但即使真相被找出来,假死仍然是欺君,同样落不着好。这样的时代,她不喜,她鄙视,但也只敢躲。
“不用,也别自作主张,你休息好,我明晚再过来看你。”许芝微说完就走,除了屋里两人,谁都没发现。
苏言裳伤得不轻,不是一次针灸就能全好。她只有晚上才能出现在这儿,就像鬼魂一样。
第二天晚上,许芝微又来了,苏言裳将想了一晚上的想法告诉了她,许芝微嗤之以鼻:“你别多管闲事。”
“我就这么说,师父到时候若是被召进宫,一定不要露馅儿啊!”
许芝微皱眉,叹了口气,徒弟翅膀硬了,她还是先离开京城再说。都能东想西想了,这伤定然没大问题了。
寻找神医的皇榜贴出来后,大家都知晓太后生病了,能贴皇榜证明太医院也没有办法医治。朝中上下涌动着不安的情绪。
荣安伯许了许多好处,一直问看守监狱的侍卫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该不会是二皇子那边出事牵连他了吧。一直不开口,其实是侍卫也不知道。
没想到这日,侍卫有些兴奋地低声说:“太后生病了,太医都没有办法,皇榜都张贴出来求神医了。”
按我想,神医什么的,是没有的,有谁还比太医厉害不是?
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荣安伯眯了眯眼,太后生病了?太医治不了的病!
他想到一个可能,背脊有些发凉。苏言裳有治疗太后病的药方,他撞了对方,所以,太后没有了治病的人?或者说,皇上认为他故意要杀她?
荣安伯心里一个咯噔。他一定要想办法告诉皇上,苏言裳的药方是可有可无的,没用真正作用的,她一定是想陷害他,才做的这个局,就如同上回坑他的银子一样。
她恨他,所以装晕倒,将计就计,对,一定是这样,什么唯一能治太后的人,她若是能治,会不马不停蹄地奔到太后面前吗?
“来人啊,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喊了半日没人理睬,安静下来后,他又恢复了思考:如今无论是他故意的还是非故意,都造成了苏言裳没办法给太后治疗,都讨不到好处,该怎么办?他要想办法通知二皇子,让他给谋划谋划。
二皇子哪里会趟这浑水,他隔着空已经将荣安伯骂了个狗血淋头。
皇祖母的事就是父皇心中最大的事,荣安伯将唯一能治皇祖母的大夫给撞了,不抓他抓谁,至少将这件事安在太子的人身上,连善后都做不好,还好南镜的工程没交他手上,否则以他那没用的脑子,也不知道会被人骗几次!
荣安伯焦头烂额,谢余氏在外头也不轻松,找了所有她能找的关系都没用,气得谢余氏直骂娘。
太后生病的消息出来后,苏言裳被马车撞的真相虽然没有公开,但也有风声传出,有人猜到了其中的关键,与伯府关系好的某府,家主告知了家中夫人,那家夫人就告诉了谢余氏他们为何帮不了:“你家老爷做了什么——事关太后的凤体,我家老爷也实在是管不了,你呀,最好祈祷苏大夫快些好吧!”
哎,没事让马车去撞人家苏神医做甚?也没听说他家女儿生病的时候,人家苏神医没给治啊!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谢余氏一瞬间还真没想起来苏大夫就是仇人苏言裳。
想起的时候,谢余氏心花怒放,难道那小贱人要不行了?谢余氏内心拍手叫好:叫你嚣张,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她为什么要祈祷她快些好?希望她早些下地狱才好!
“哼,我跟你说,那小贱人骗了我家多少银子,我恨不得她去死——”
那夫人赶紧捂住了谢余氏的嘴:“据说太后如今只有她才能治,你还敢让她去死?”
这谢余氏脑子是不是抽风了,见识短就算了,说得那么明白了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谢余氏疑惑道:“不可能吧?她的医术没那么好。”
“没那么好?那你女儿从青鸾山上下来那会儿是谁治的?”
“那也不至于能治太后啊!”
那夫人见谢余氏这样,赶紧离开,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少走动的好,以免带累了他们府。
定宁侯府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内心暗暗计划着赶走苏言裳的冯老夫人立即将京城内所有的名医都请了来,只求苏言裳快快好起来,仿佛之前嫌弃的态度都没存在过。
这天,苏言裳睁开了眼睛,冯老夫人深深吐了口气。虽然她没有怠慢苏言裳,但若是她真的醒不过来,皇上怕是要怪上定宁侯府。
苏言裳才醒,就被藏在定宁侯府专门保护和传递消息的暗卫禀报了皇上,宫里派出来的一顶舒适的软轿停在了侯府的门口。
这一顶软轿炸得侯府的人不知所措,看着远去的轿子冯老夫人神色复杂。
苏姑娘和她的药箱被请到了慈宁宫。成安帝也来到了慈宁宫,他要亲眼看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针法,十年前他没看过,似乎有点儿遗憾。
姜苟等太医自然也是在慈宁宫守着的,虽然治不好,但也要尽力,太后身边也离不得太医。
苏言裳给太后把了脉后,想起了杏花巷子里那干瘦的老丈,原来姜苟是在找与太后病情相似的病人,他的目的性还真是强啊!
不过,又哪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病人呢?况且,他的错误针法确实让老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她自然是能治好太后的,可是她只控制了对方的病情。
皇权不可抗,但她也不怕,她要让皇帝给师父一个交代。
“皇上,太后的病情已经稳定。”针刺结束,姜苟上前给太后把脉,说道。
他十分懊悔。之前对苏言裳的手段太软弱了,应该直接雷霆手段逼她教他,如今立了功的就是他了。
他看不出里头的章法来,她扎得很快,扎的地方有些是穴位,有些根本不是,与从前姓许的那女人扎的部位也不一样,找不到任何规律。
“苏姑娘有多少成把握能让太后痊愈?”成安帝严肃地问道。
“回禀皇上。”苏言裳转身给成安帝行了个礼,“民女并不能治愈太后,只是控制了病情。”
“不都说你很厉害的吗?朕可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啊!”
“民女不敢当,但民女确实没能继承师父所有的本事。”
“你师父是谁?”
“许芝微。”
果然是她!姜苟有些尘埃落定的感觉,苏言裳果然是那个人的徒弟,难怪会针法,这就对了。
成安帝眯了眯眼,余光注意到了姜苟的表情。
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许芝微十年前犯了错,被处死了,她是什么时候教的你?”
这小姑娘,十年前才几岁吧。
“五年前,师父捡到了我,那时候开始学的。”
在场认识许芝微的人皆惊!最惊的要数成安帝和姜苟。
特别是姜苟,他当时为了学到针法,皇上下令处死许芝微后,他给对方吃了假死药,结果十二时辰后对方并没有醒,而是真的死了,他只能派人将对方扔到了乱葬岗。
“休得胡言,十年前,许芝微就死了,她如何在五年前教你?”成安帝的脸色阴沉,明显是怒了。怒什么呢?怒他的权威被挑衅了。
他亲手处死的人活了,他的颜面何在?但心底似乎有些小小期许,他想尽快得到答案。
这时候,这个掌握天下人生死的男人,有没有想到,如果许芝微还活着,太后就有救了呢?苏言裳很好奇。或许还是那些虚的更重要些。
“皇上息怒,这确实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