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沙发。
江贺睁开眼,看向英魂之书。
右侧书页文字汇聚,正重衍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本以为遇到的是一头以精气为食的狐祟,特地做好各种准备,还亲自干涉补足体力,却全都落空……”
干涉机会也不算是浪费掉了。
在亲自干涉前,谁也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一头食人妖祟,还是亲人灵兽——
尤其在画师死于精气流失的情况下,亲自干涉浪费的可能是一次干涉机会。
不干涉的话,以只剩半口气的姿态,稍微遇到危险就会当场毙命,直接浪费一次模拟机会。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不过,有了经验,下周目开局,再遇到这头狐妖的时候,就不必如此紧张了。”
书页右侧的文字,衍变完毕。
上面浮现出一行行新的内容。
江贺收回心思,准备收获一波新的功法。
目光投向书页,却微微皱眉。
【孟历一三三七年,兰月十一】
【你花费四月时间,走过几州之地,终至帝都。】
【帝都繁华,比之荣都,亦丝毫不差,你暗施道法,欲引动魔气,见毫无反应,如释重负。】
【因盘缠所剩无几,你至永乐道观,请道人引荐,欲拜访观主,求学问道。】
【接引道人嫌你穷酸,不听你之所言,将你驱赶而出。】
【你立于永乐道观之外,见出入之人,非富即贵,方才恍然。】
江贺揉了揉眉头。
这就尴尬了。
这孟朝地位最崇高,最具盛名,甚至直接开在帝都里面,连皇帝都无比依仗的永乐道观。
跟未来的长生、天师两大道观不同。
竟然是个醉心权势金钱,无比势利的道观。
江贺本来以为凭借自己深厚的道法造诣,只要稍微展露一下才学,打造一下天才人设,就能轻易拜入道观。
无论是顶尖道经,亦或者此世道法,全都予取予求。
进了道观就跟回家一样舒服。
结果……
还没开始论道,就因为穿的太穷酸,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难怪这永乐道观会设立在帝都之内、而且能设立在帝都之内……”
“比起修道,多半更注重于凡间的权势,为那些达官贵族提供服务……”
江贺摇了摇头,倒也没有过于愤慨。
末法时代,仙路断绝,修道虽能延寿,却又无法成仙。
一些人因此转变想法,不再追求更高深的学识造诣,更注重当下的享受,也并非不能理解。
事实上,荣朝、景朝,也并非没有类似的道观。
只是远没有长生与天师道观出名,没有他们的传承悠久罢了。
来到孟朝,情况则完全反了过来。
其他道观因为前朝乱世,传承遗失。
反倒是注重凡间权势的永乐道观,成了道家魁首。
“罢了,不教就不教吧。”
江贺摇了摇头。
虽说他不喜欢永乐道观的这种做法,但传承毕竟是对方的传承。
他顶多不屑与其为伍,还不至于强夺传承。
其次,江贺所修长生道经,放在孟朝虽然不算最顶尖的道经,却也称得上一流,不可能是垃圾。
凭借满值的熟练度,加上多次重修的经验。
虽说成长比顶尖道经要慢一些,但只要多花一些时间,再加上他丰富的战斗经验。
依旧能成为世间绝顶高手。
既然不能先拿功法,那就先苦修练级。
等到实力上来了,纵横天下,想做什么自然都可以。
江贺忍不住哑然失笑。
“话说,这算不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下一步就该打上云……咳。”
笑归笑。
江贺被道观赶出去,身上又没多少盘缠。
本来是打算直接离开,另找一处地方隐居修行,先挂机刷个几十年修为再说。
却没想到,出门没多远,就被一位穿着道服的少年追了上来。
他也就十五六岁,刚刚束发没多久,看上去却少年老成,说话极有条理,很是成熟。
江贺本来还奇怪他的来意。
却见少年行以道礼,递来了一些银两。
【少年名为燕赤诚,乃永乐道观之人。】
【其追你而来,赔礼道歉,赠你些许盘缠,以作路费,望你勿要怪罪师长。】
【你见燕赤诚举止有礼,心中奇怪,邀至茶楼论道,其欣然答应。】
【少顷,论道结束,燕赤诚心悦诚服,惋惜你之造诣,欲替你恳求师长,收你入观。】
【你拒之,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又邀其为友,闲暇论道。】
【燕赤诚欣喜,拜你为兄。】
“没想到这利欲熏心之地,竟有这般赤子。”
江贺经历丰富,借助论道的机会,观察了一下燕赤诚的心性,又稍稍交流了几句。
随即发现,这是一位求道的好苗子——
燕赤诚是帝都贵人之后,自幼便对道法很感兴趣,饱读道经,是真正的一心求道。
他先前在家修道,不久前才拜入永乐道观。
三观的形成,受到了昔日家庭,以及那些为道经注释的道家高人的影响,并没有被外物所染,而是维持着最初的赤子之心。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
他现在的这颗赤子之心,并未受世事打磨。
伴随成长,长期接触永乐道观里的腌臜之人,或许就会受到环境影响,逐渐改变想法。
江贺不愿看到赤心蒙尘。
不愿看到燕赤诚,逐渐被永乐道观里的那些道人同化。
于是改变了想法。
先不离开帝都了。
在哪里苦修,对江贺来讲,差别其实不大。
燕赤诚给予的这些银两,足以让他在帝都租住一段时间。
他有前身的画技,又可以外出狩猎,可以考虑开个剑馆,甚至可以去找那些欺压乡里百姓之人,劫富济贫一波……
哪怕这是太平盛世,不适合打打杀杀。
几世经历放在这里,不说荣华富贵,生活是绝对没问题的。
带着这种想法。
江贺在帝都住了下来。
……
时光荏冉,岁月如梭。
繁华都城经历了二十次风霜。
江贺在帝都潜心修行,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在太平盛世里,妖祟、匪盗之类的事情,都会随之减少。
加上有朝廷神明调理风水,行云布雨,年年都风调雨顺。
并没有多少出手的机会。
江贺喜不自胜。
他本来就是打算潜修发育,先修成十里坡剑神,再出关游历天下。
自然事情越少越好。
就例如现在,经过二十年的潜心重修。
他的修为突飞勐进,已经远超寻常一流。
若是算上剑诀、道法等各类招式,他真实的战斗力,已经正式踏足顶尖之境!
只可惜,汲灵功虽然残留神妙,却只针对于魔气。
对于灵气、血气、精气、妖气等其他力量,效率骤减,只等同于普通的铸器术法。
放在孟朝时期,也就是中游水准,连一流都算不上。
当然,汲灵功也发挥了一些用处——
江贺在汲灵功的熟练度上,已经登峰造极。
利用汲灵功的速成法,打造出来的兵器,虽然算不上什么神兵,却也是极为不错的武器,卖出了不少价钱。
让江贺在帝都的生活有滋有味。
不仅没事能下个馆子,听个小曲。
甚至还能重新拾起画师的丹青之技,购买了一些绘笔画纸等物品,作为闲暇时期的调剂。
虽然画师的技术,只是一般水平,在帝都根本排不上号,一分钱也赚不到。
但他的技术却成为了江贺的基础。
江贺拥有了一些绘画基础后,就可以试着将自己的剑诀、道法、昔日经历等一切,融于画笔当中。
以笔为剑,剑走龙蛇。
倒是颇具一番风格,起码不再那么平庸了。
“话说回来……”
“孟朝时期,存在丹青传承。”
“一些丹青妙手,甚至可以令画中仙女走入现实,歌舞一曲;又或者以画成船,无比玄妙。”
“既然永乐道观不教道法,我可以去试着学一学绘画。”
“指不定,能打造一个画师职业的英灵作为辅助。”
带着这种想法。
江贺练习丹青的时候,更加投入。
所着画作,重意而不重形,问就是意境。
……
就在江贺实力跻身顶尖的第二年。
【时光荏冉,二十年过去。】
【你修道有成,静极思动,欲行走天下。】
【燕赤诚知你去意,邀你长谈,言观中诸事不顺,心中茫然,不知求道为何。】
【若你离开帝都,他欲随你结伴而行。】
【面对燕赤诚的邀请,你选择……】
【a:答应邀请、b:婉言拒绝、c:亲自干涉】
江贺之所以停留帝都,便是因为不愿赤子之心蒙尘。
如今二十年过去。
昔日赤诚少年,如今已是而立之年。
只不过因为道法有成,驻颜有术,看上去还是青年模样。
这些年来,燕赤诚在永乐道观里,见了太多勾心斗角、权利熏心之事,与其平日所学,截然相反。
他心中已然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修道。
修的是什么道?
江贺见燕赤诚已经产生了这种思考,并不打算直接用言语告诉他答桉。
有些答桉,需要自己去走,去见,去思考。
才能真正醒悟。
【答应邀请】
“既然你心中茫然,那就随我走上一遭!”
【你欣然答应,欲与燕赤诚结伴而行。】
【然,燕赤诚身份不低,乃贵人之后,留书欲行时,被诸方阻拦。】
【永乐观主、当朝帝师,更是当场斥责,令其禁足。】
【你并未坐视,悍然出手。】
燕赤诚不是第一次想要出去走走了。
这二十年里,他有好几次陷入迷茫,欲要留书一封,离开帝都,游历天下。
去拜访天下各处的道观、去拜访其他的道人,寻找心中的答桉。
难道全天下所有的道人,都跟永乐道观一样吗?
只是前几次,他并未彻底下定决心。
其他人劝阻过后,他便放弃了想法,留在了道观里。
直到这一次。
他见江贺要走,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定出去看看,验证心中想法。
然而,燕赤诚留书一封,正准备偷偷熘走。
谁知道,正面撞上了永乐观主,同时也是深受孟帝依仗的当朝帝师——
当代孟帝无心朝政,全靠太子监国,自身醉心求道,想要寻求长生。
刚好跟这位永乐观主一拍即合,拜他为帝师,寻长生之法。
此时,这位当朝帝师看到燕赤诚准备开熘。
直接将他禁足,关进屋内反省,不允许其离开道观。
江贺在家里等了三天。
没等到燕赤诚回来,基本就猜到了情况。
实话说……
江贺本来也没打算跟永乐道观过多计较。
正如他二十年前跟燕赤诚说的那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不喜欢永乐道观的理念与风气。
宁愿多花一点时间修行,也不愿去这永乐道观里学习。
不屑与之为伍。
但是……
“道经功法什么的无所谓,我又不是学不了。”
“反正末法时代、传承遗失。你们现在当成宝的功法,放在过去时代里,也就是常见的一流水平。”
“我到时候直接去学更好的。”
“可是——”
“赤诚有求道之心,你们非但不支持,反而毁人不倦,这就有些过分了。”
江贺怒从心生。
直接提剑出门,来到了永乐道观。
他并未出手杀人。
这里毕竟是天尊庇护之地。
江贺作为几世道人,又借了天尊马甲,也多少得给天尊留些颜面。
更何况永乐道观虽然腌臜,却也只是让人厌恶,罪不至死。
他来到永乐道观后,并未做多行动。
仅仅是站在了天尊像前,负剑而立。
昔日威压天下,培养出的凛冽气势,令永乐道观之人尽皆胆丧,不敢出手。
那些来到道观的香客贵人、也都被气势所压。
这是来砸场子的!
永乐道观的道士们,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即通知永乐观主。
当永乐观主匆匆返回道观。
却见那砸场子的男子,回身而坐,以剑相邀。
“来,论道。”
论道持续了一天一夜。
永乐观主面色惨白,已是无言以对。
他修道两百年,哪怕大部分时间,都在皇宫里厮混……
也不至于驳不过一个年轻人吧?
他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却被对方剑气所凌。
永乐观主能感觉到,有无形之气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敢轻举妄动,便是人头落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位男子,将被禁足的燕赤诚,从屋中释放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从道观门口,大摇大摆的离开。
临走之前。
那男子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又抬头看了一眼精致的牌匾。
【永乐道观】
“不过如此。”
男子轻笑一声,负剑而去。
待两人离开。
永乐道观的牌匾,轰然落地,碎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