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陈洽是真的疼得不行了,一句话硬是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才说完整。
陈堪提起摆在桌子上的酒壶往下一倒,笑道:“你说晚了,没了!”
“你!”
一听这话,陈洽顿时对陈堪怒目而视。
陈看双手一摊:“现在你要么喝点儿粥,要么饿着,反正酒是没有,你自己选。”
陈洽的脸色涨红,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陈堪气的。
但半晌之后,他还是咬牙切齿道:“喝粥。”
陈堪顿时眉开眼笑:“你早这样不妥了,非得跟我玩什么傲娇呢。”
陈洽胡子一颤,旋即恶狠狠的看了陈堪一眼便不再说话。
这家伙,简直太能气人了。
陈堪对着门外招招手,两个侍女急忙小跑进了房间。
陈堪道:“都听见了吗,陈先生要吃粥。”
“听见了,奴这就去准备!”
两个侍女一脸崇拜的看着陈堪,她们哄了半天这位陈先生一口不吃,没想到这侯爷一来,几句话功夫而已,便成功让这位陈先生主动开口要粥吃了,也太神了。
陈堪笑眯眯的看着陈洽,道:“行了老陈,都不是外人,摆着副臭脸给谁看,好好养身体,养好身体随我去辽东,给你安排了一个苦差事。”
“哼!”
回应陈堪的是一声冷哼。
不过陈堪知道,陈洽这便是同意了。
文人就是这样,你太顺着他他反而蹬鼻子上脸,你激他一下,顿时就原形毕露了。
陈堪早就知道陈洽没有自杀的念头,否则也不会等着他回来京师,早在入狱的时候就一头撞死了。
现在搞这些把戏,纯粹就是面子上过不去。
很快,两个侍女去而复返。
热腾腾的金黄色小米粥喂到嘴边,陈洽对所有人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总算是愿意吃东西了。
陈堪就在旁边看着,见他将一整碗小米粥都吃了下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事情解决了,陈堪也打算回方府睡觉。
但还没有走出房门,便被陈洽叫住。
陈堪只好返身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陈洽盯着陈堪,不满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简直不当人子。”
陈堪眉毛一挑,笑问道:“那不知陈先生有何要事?”
陈洽无奈的看着陈堪,随后冷声问道:“你去见过方大人了?”
陈堪一愣,倒是没想到陈洽问的是这事儿,他还以为陈洽要问他借钱呢,他都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了。
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陈堪点点头道:“见过了,刚见完老师回来就听说您老正在绝食,这不,赶紧跑来看看您死了没。”
闻言,陈洽脸皮一抽,半天才淡淡的吐出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陈堪面色不变的收下了这句话,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
“您老还有其他事情吗?”
陈洽沉吟片刻后,淡淡的说道:“既然你去见过方大人了,那也该了解了如今陛下与朝臣的关系了吧?”
陈堪点点头道:“了解了,但...关我屁事!”
听见陈堪这毫无素质和修养的话,陈洽心中就忍不住一阵气闷。
这一气,就只觉得身上哪都疼。
注意到陈洽的脸色,陈堪只得不情不愿的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了,陛下的野心膨胀,已经到了刚愎自用完全听不进去谏言的程度,所以你们想要做的,是限制陛下的权力,可对?”
陈洽道:“不错,陛下现在需要约束,难道你就不打算贡献一点力量帮帮你老师吗?”
“帮,怎么帮?”
“恢复被太祖爷已经废除的宰相制度吗,还是堵截为陛下运转白银的船只,亦或者犯颜直谏?”
陈堪一连三问,顿时让陈洽愣在了当场。
见陈洽愣住,陈堪耸耸肩问道:“陈先生觉得我能做到哪一样?”
陈堪的问题全部抛出来之后,就见陈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黯然下去。
陈堪有些不忍道:“我知道你们认为皇权天授,应该受到制约,但陛下非要把自己放到神位上,那是人力能阻止的吗,老师他又能够阻拦多久呢?
还有陈先生你,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最终你得到了什么?
你现在已经不是大明的官了,就算陛下要凌驾于众生之上,认为自己是真武大帝转世,那也和你没关系了。
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好好想想去辽东之后怎么操作为大明赚取更多的利益。”
“可,做人世间的皇不好吗?”
陈洽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但旋即脸色便苍白起来。
陈堪冷眼看着他:“做人间的皇要受到制约,还会有你这样的臣子前赴后继的跳出来添乱,哪里比得上言出随法的天上之神呢?”
陈洽的眼神彻底的暗淡了下去,眼角一滴泪水滑落,随后喃喃道道:“与士大夫治天下可是祖制啊。”
陈堪继续补刀道:“自从王安石说出那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之后,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变的了。”
说完王安石这句名言,陈堪忽然有些幸灾乐祸道:“王安石可是你们儒家大贤,这算不算你们儒家弟子自掘坟墓?”
陈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躺在床上,口中呢喃着王安石这句响彻了中原文明千年的至理名言。
随后面上露出惨笑。
是啊,这不是自掘坟墓这是什么呢?
陈堪看着陈洽的面容变化,丝毫没有要安慰的意思。
将皇权捧上神坛的是儒家,要限制皇权的也是儒家,但吹捧容易限制难。
尤其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今天,除了方孝孺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人敢和皇权正面对抗。
像方孝孺在诏狱里和他说的那些话,说到底,也不过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方孝孺这样的学问宗师,怎么可能将朱棣的变化都怪在陈堪一个人身上呢?
所以他说那番话的目的不是责怪,而是提醒,提醒陈堪要未雨绸缪,提醒陈堪朱棣朱棣要成神了,不然方孝孺吃多了撑的去担忧陈堪不得善终。
事实上,陈堪的出现,充其量只是加快了这一进程,将原本在明朝中后期才会出现的皇权至高无上提前到了明初而已。
不过陈堪对于目前大明朝的变化,是持乐观态度的。
只要大明能强大起来,百姓能富裕起来,汉人能挺直腰杆,有一个神来做领袖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种事情早在后世的时候,陈堪便已经经历过了。
在像神一样的伟人统治下,没了那些旧文人扯后腿,汉人反而爆发出来无与伦比的活力,短短七十年时间就重新屹立在世界之巅,哪里不好了?
反正他觉得挺好!
欣赏了一下陈洽的变脸,陈堪也不再多说,拱手拜别之后,便回到了方府。
翌日,陈堪一大早便来到了宝钞司。
在李适的陪同下,陈堪接见了宝钞司的几位匠人。
如今宝钞司依旧严格遵守着当初陈堪定下的规章制度,同时也补充进来好大一批新鲜血液。
很多老的匠人都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如老黑老谢这样的,更是已经成了师傅,每天只需要走走看看指点一下后辈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大明的匠人在给朝廷做工的时候,已经有俸禄可以领了,虽然很低,但确确实实是能领到钱了。
军中像是三千营,神机营这样的禁军,也在逐步开始实行军饷制度。
即除了保证日常的粮草之外,还能额外领到一笔钱。
这些钱不用国库出,而是朱棣私人掏腰包,以银行的名义代发出去。
陈堪和老黑还有老谢席地而坐,讨论了一下如今大明的对匠人的待遇之后,不由得笑问道:“以二位如今的年纪,差不多也该退休了,不知道两位退休之后有什么打算?”
老黑和老谢在陈堪面前从来不拘谨,闻言不由得摇摇头。
老黑道:“俺是个粗人,这辈子只会做宝钞,等俺教会了这些后辈,便回家含饴弄孙。”
老谢也是笑道:“说起来,老汉儿媳今年给老谢家添了个带把的小孙儿,现在估摸着都会爬了。”
陈堪闻言,先是对着老谢道声恭喜,随后咂咂嘴道:“您二位要是从宝钞司退了出去,那可是宝钞司的损失。”
老谢道:“嗐,说啥损失不损失的,老汉老了,干不动了,自然会有年轻人顶上,现在官府不强制征发匠人,后辈的日子们好过了许多,多的是愿意学手艺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
陈堪感慨了一句,终于表明了自己今日的来意,笑问道:“二位退出宝钞司之后,不如来本侯府上做事如何?”
没错,陈堪今日是来挖人的。
宝钞司和军器监的工匠,绝对是整个大明技艺最精湛,也是最具有创造力的。
既然要安排退路,那自然是照着好的挑。
总不能到时候还要陈堪自己去开荒吧,早点准备好,等那一天真的到来,他直接去享福不好吗?
而两个老匠人在听见陈堪这么明显的招揽之后,先是一愣,随后大喜。
“老汉,老汉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