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罕山驻扎着鞑子的六万大军,而强行在大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也是陈堪和一众将领早就定好的策略。
可程风那句战损也可能会很大,让陈堪开始怀疑起这个策略的是否合适。
毕竟,他带着这些兵出来是为了立功的,而不是送死的。
但,除此之外,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塞罕山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山脉,其高度不会比肯特山低多少,陈堪想要带着两千人和一个陷入昏迷的本施雅里像翻越三不勒川那样,无疑是痴人说梦。
翻越塞罕山的可能性不大,那他们想要穿过被六万鞑子大军封锁的塞罕山南部平原,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强攻。
沉思片刻,陈堪的表情越发阴郁。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程风问道:“你说的战损大,指多少?”
程风沉默片刻,随后淡淡的说道:“保守估计,战损五成应该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毕竟咱们只有两千人,而我们的对手,是六万人,还是编制完整的六万人吗,与鞑子驻扎在肯特山的三万大军不同。”
听见五成这个数字,陈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战损一半,只因要将活着的本施雅里带回去,这笔买卖在别人看来或许很划算。
但在陈堪看来无疑是亏本的。
他本施雅里再精贵,在陈堪心里,也比不上自己兄弟一根汗毛。
看见陈堪的脸色冷了下来,程风先是一愣,随后翁声道:“侯爷,古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既然咱们已经来到了草原上,便没有人能想过活着回去,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消耗鞑子的国力。
现在咱们好不容易达成了目标,还俘虏了蒙古大汗,若是就此功亏一篑的话,恐怕兄弟们就算能活着回去,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开心。”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堪紧皱的眉头依旧未曾舒展开来,战损五成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觉得他负不起这个责任。
程风摇摇头:“光靠咱们这点力量,基本上没有其他办法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陈堪一下子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程风。
程风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除非对面的朵颜三卫能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吸引鞑子大军的注意力,但......”
但什么,程风没有说,陈堪却是了然。
朵颜三卫战斗力是很强,但是没有大明的支持,他们绝对不会率先对蒙古发起进攻。
所以这条路,算是被堵死了。
陈堪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他的空白圣旨已经在最开始的时候用掉了。
不然他就算带着身后的追兵在草原上兜圈子,也要派人翻越过去塞罕山让朵颜三卫配合自己。
“若是转道向南呢?”
陈堪还是不死心,想要从程风嘴里听到一个不同的结果。
程风白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南方阿卜只俺的十万大军距离塞罕山不到五百里的距离,咱们若是转道向南,很有可能面临被两军夹击的局面,本来塞罕山的六万大军就够咱们喝一壶了,再去招惹阿卜只俺的十万大军,那就是在找死了。”
这个道理陈堪也懂,但听见程风就这么绝决的说了出来,心还是凉了大半截。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报!”
就在此时,一个斥候迅速追上了陈堪的大部队。
看见那斥候慌乱的脸色,陈堪的心再度下沉了几分,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怎么了?”
那斥候打马狂奔到陈堪面前,气都还没喘匀便高声道:“侯爷,追兵来了。”
“追兵?”
“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
喘了几口大气,那斥候急忙应声道:“目前打探到的追兵有三支,似乎分属于不同的将领麾下,其中人数最多的一支约莫两万人上下。”
陈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倒是没料到,鞑子的追兵会来得这么快,来得快也就算了,人数还这么多。
他继续问道:“追兵距离咱们多远?”
斥候沉声道:“最近的一支已经逼近了两百里的范围。”
“怎么会这么快?”
陈堪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程风思索片刻,说道:“侯爷,想必是咱们绕道为本施雅里降温之时被追兵迎头赶了上来。”
陈堪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程风的说法,给本施雅里降温的时候,他们确实绕出将近百里的路程。
但半天时间就让追兵逼近了两百里,陈堪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除非他们的行踪从肯特山出来以后就暴露了。
众将面面相觑,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如今距离塞罕山还有三天的路程,搞不好他们就要被包了饺子。
当下的局势,已经容不得陈堪继续犹豫下去,他咬了咬牙,随后沉声道:“本侯没想到追兵会来得如此之快,强攻吧!”
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陈堪的脊椎一下子就佝偻下来,似乎这个决定抽掉了他全身的力气。
反倒是一群将领们,瞬间摩拳擦掌起来,看着陈堪的也是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之色。
在他们看来,这一场练兵,与其说是练兵,不如说是练将。
这一场草原之行,大多数高级将领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而现在,陈堪也终于练出来了,就是这代价有点沉重。
当然,代价沉重是陈堪自己认为的,其他人,包括周石程风方胥在内,都不觉得这样的牺牲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用一千人的性命去换一个活着的本施雅里到大明,他们觉得非常划算。
这是两个世界的价值观之间的碰撞,陈堪输了,输得很彻底。
众人开始继续赶路,程风开始骑在马上擦拭着他已经许久不用的马槊。
其他将士也不例外,纷纷开始擦拭着腰间的长刀。
火枪固然好用,但他们剩下的子弹已经不多了,每个人也就还能分到十发出头的子弹。
想靠这么点子弹打穿六万大军的敌阵,几乎是没可能的,所以到了关键时候,他们还得依靠陪伴了他们许多年的老伙伴。
陈堪也摘下腰间长刀开始擦拭起来。
这是来到大明之后,他使用的第三柄刀,第一柄是他在锦衣卫的时候锦衣卫给他配发的,在云南的时候,他用那柄战刀结束了南佛子的生命。
也是在那个时候,陈堪第一次起了要将岛国亡国灭种的心思。
后来在龙首关阻击战中,那柄长刀被他用得卷了刃。
回来之后,他找人将那战刀融了,制成了来到大明的第二柄战刀,在花魁大会遭遇袭杀的时候,那柄战刀再次卷刃。
这一柄,已经是第三柄,到目前为止,这柄战刀还没有饮过人血。
细细的擦拭完刀刃,陈堪取出桐油,开始在闪烁着寒芒的刀刃上涂抹。
说起来,如何保养武器的方法,还是当初在锦衣卫的时候李景隆教会他的。
以桐油涂抹过的刀刃,砍在人的身上,不容易沾血。
自从短铳问世,陈堪用短铳解决了刘福通以后,他便没有再使用过长刀这种冷兵器。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砍死人?
不管了,总之先准备好武器总归是没错的。
擦拭完长刀,陈堪又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巧的手枪的清理起来。
关键时候,这柄小枪就是他保命用的东西。
自从他提供了燧发枪技术支持以后,大明的弓匠就跑偏了,一直研究的就是怎么将枪做得更小更精巧,对于陈堪要他们研究大炮的要求却是恍若未闻。
这一次回去,必须要拨乱反正。
手枪什么的,杀起人来太慢了,大炮多好啊,一炮下去炸死一片。
就算不研究大炮,研究一下手雷之类的也好啊。
一连三天,陈堪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谁敢想象,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废材侯爷,现在已经能够熟练的掌握一个骑兵该有的技能。
在马背上吃饭睡觉只是等闲之事,在战马狂奔的时候跳荡换马骑乘,排便那才是高难度技能。
而这些,陈堪已经全都熟练掌握。
第三天,巍峨的塞罕山已经映入众人的眼帘。
由南向北蜿蜒磅礴的大山像是一条孤独的长龙将草原与辽东阻隔开来。
朝北望去,一眼望不到头,朝南看去,倒是能看见巨龙的尾巴,但尾巴处事密密麻麻的鞑子大营。
六万人的大营无边无沿,像是点点梅花绽放在草原之上,绵延几十里的范围。
岑顾去后面注意追兵的动向了,程风便自告奋勇的接下了清理鞑子斥候的重任。
这一次,他总算是没有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一直兢兢业业的清理着鞑子放在外围的斥候。
得益于程风强悍的武力,陈堪一直带着麾下的明军将士摸进了塞罕山大营百里范围都没有被鞑子的斥候发现。
此刻,塞罕山的鞑子还不知道肯特山大火的消息,这倒是给陈堪他们冲击大营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否则若是让这些鞑子知道本施雅里在陈堪手里的话,那他们一定会无比疯狂的朝这一小支明军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