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分开之后,李太白去了春月楼,并告诉陈羽,若有事随时可以差人去找。
春月楼是西川郡最出名的青楼,与窑子不同,青楼可不是纯粹解决人类原始冲动的风月场所,去那里的多为高门雅士,为的是听曲作词,附庸风雅,风月之事只是捎带的。
想着那个精神不太稳定的癫狂之人平日里久居青楼,陈羽心中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此人不苟言笑,行为看不出风流,举止看不出倜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风雅之人,而这个家伙,还有一个爱喝酒的神医师傅。
想到这里,他望着天感慨了一会这对儿医生中的另类,便抛开了这些琐事,折返回了刑房,开始挨个找刑官询问最近的审讯情况。
这才是他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林家书院之中,琅琅的读书声如山间的潺潺流水,清脆悦耳,每当这个时候,在此之人仿佛沐浴在书香之中,蒙上了几分圣洁的气息。
可就在学院深处,西川郡最有学问的那个人所处的那间后堂,此时却感受不到那种气息。
屋内华帘半掩,铜炉熏香。
矮榻一侧,李如贤透过袅袅升起的淡淡香烟,皱着浓眉望着对面一脸淡然的老者。
林夫子,如今巡狩司查抄众多家族,城内谣言四起,为何你要劝我不要进言,就算那些黑皮狗查的是谋反大案,但是也不能如此不顾民声吧。
林仲舒双目半阖,淡淡回道:巡狩司代天巡查,最近西川不太平,先有土匪内奸藏于巡狩司内作恶多端,后有朝廷命官谋反叛乱,这种时候,李大人进言状告巡狩司,难道不担心朝中百官误会你?
可是李如贤面现难色,小声说道:巡狩司突然大动干戈,连续查抄十余个家族,城内各个家族人心惶惶,生怕自己遭殃,这番局面,夫子不觉得很熟悉吗?
林仲舒睁开无神的双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听民声,解民忧确实是大人应该做的,但是民声,可不仅仅是那些有钱有势之人传出的声音。事关天下太平,据我所知,大多数百姓对巡狩司做的这件事似乎并不反感。顿了一下,又道:老夫还是要奉劝大人,为官之人,可不能总是满脑子铜臭,心偏了,容易改,屁股坐偏了,可就不容易改了。
李如贤神色一滞,讪讪道:也不仅仅为此,夫子很明白我担心的到底是什么,这件事的发展,可能不仅仅是目前被抓紧去的那些家族,就算是我
放心吧。林仲舒平静的注视着对方,淡淡一笑:十余年前的那番动荡,是情势所迫,如今大楚根基已稳,怎么可能再次上演,巡狩司定然不会如曾经那般行事,枉造杀孽。否则的话,大人早就应该被请进去喝茶了,等案子落定,想来至少也是个失察之责。
听到这里,李如贤突然叹了口气,略带埋怨的说道:若是夫子能早些想通,让林家人入朝为官,那固县的县丞也不会一直空悬,让李万里这么多年来只手遮天,惹下这泼天大祸。
林仲舒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依旧平静的回道:大人何必说这些话,苏家势大,并不看重你,你为此一直拒绝我举荐苏青衣这件事可以理解,但是话说回来,在西川这偏远之地,又何必如皇城中那般处心积虑呢,非要是亲近之人才可委以重任吗。
看到李如贤面露不悦,他却笑了笑,继续说道:大人还是听老夫的劝,及早向朝廷和巡狩司表明态度,以免惹祸上身才好,你可要明白,那李万里与你同一派系,一直表现的可是言听计从,如今事发,前朝旧臣的处境可算不上好。
听到这些,李如贤的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起身行了一礼:承蒙夫子指点,受教了
林仲舒也起身回了一礼:大人不必如此,都是为了大楚的安泰。
夫子高义本官这就回去了。李如贤行礼告退,刚要走出屋子,却突然转身问道:听闻周夫人已经被抓进巡狩司多日,想必情况并不太好,夫子不担心吗?
林仲舒无神的双目闪了闪,随后微微摇了摇头:烦劳大人费心了,我林家之人,做出选择就要承担后果,离开林家是她的选择,这是她的路,如今她是周夫人,自当与周家人共进退,我不会管,也管不了。
颠颠晃晃的牛车之中,李如贤神色复杂。
林仲舒那个只认对错不认情面,连自己亲闺女都能不管不顾的书呆子,一如既往给出了中肯的意见,不算客气的点明了自己心中早就想过,却不太愿意选择的那条路。
钱财与前程,对于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事,在李万里谋反案事发的那一刻,他的前程就已经完了,同为前朝旧臣,这十几年在很多问题上他没少照顾对方。
特别是关于固县官员任命这件事,虽说一开始确实有一些自己的小九九才一直押着,但是后来朝廷多次催促,他不是没想过让颇有能力与情操的苏青衣去当那个县丞,虽然苏家对自己不温不火,但是最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
但是苏青衣这个人不通人情,与专权执拗的李万里十分不合这事就又被搁置了,可他没想到当初的一点点小照顾,如今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最后事情发展成李万里只手遮天,他难辞其咎,单单这一件事,就算朝廷没有治罪,身上的污点肯定是留下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调去皇都为官了。
如今,每年都会以各种理由送给他大量银钱的铁家和徐家被抓了进去,随时都有抄家的危险,他抱着能不能帮一帮的心思来找林仲舒指点,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哎,先保住官职吧,多想无益叹了口气,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牛车已经拐上了巡狩司所在的那条大街,正在缓缓向着那个地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