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沿着城中大道缓缓向城北行去,换了常服的二人对视而坐,车厢内却一片安静。
有关陈羽装死这件,岳介只告诉了韩玉林,其他人一概没说,所以王涂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当是皇城来的内查官,此时坐在车中,显得有些拘谨。
看到对方不自在的样子,为了让车中气氛不那么古怪,陈羽笑了笑,问起了段荣那个仓库周边环境情况,二人便聊了起来。
西川郡城东北方向的街区,并没有多少人居住,那里主要分成两大块。
其中一块区域被称作工匠坊,那里聚集着近万匠户,足有十万人。
另外一块被称作百仓坊,位于靠近城墙,位置偏僻的东北角落,上百座大小不一的仓库填满了那一片四四方方的区域。
据王涂所说,西川郡中七成的仓库都集中在百仓坊,几乎所有经商的家族在那里都有仓库。
而段荣那个仓库,在紧贴东城墙的位置,非常偏僻。
听了半晌,陈羽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之前苏家二房那个仓库,也在百仓坊?
是的。王涂应了一声,想了想,说道:苏家二房那个仓库,距离段荣这个仓库,也就两条巷子,距离并不远。
陈羽微微点头:两个仓库,一会都带我去看看
想要去百仓坊,就必须经过工匠坊。
牛车拐了几道弯,就进入了那片区域之中的一条小街,这条小街名为火旺街。
街道名挺怪的,车中的陈羽扯起车帘一角,好奇的望着外面的街景。
喧嚣的小街不宽,街道两旁作坊沿街而立,门前立着的杆子上挂着大小不一的招牌,其内容简单明了,都写着某某铁铺某某皮货某某酒坊之类。
街上往来之人熙熙攘攘,有沿街而走指指点点的商贾,有行色匆匆匠人与学徒,不过最多的,还是推拉着木车,又或者扛着各类货物的脚夫。
看着这传统而古老的工业聚集区,他感觉十分新奇。
不过令人不解的是,这里的铁器铺的数量,多的有些不正常,只一会工夫,陈羽就看到了十几家。
而这条街,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前面肯定还有更多铺子。
他好奇问道:这条街上到底有多少铁器铺
这条街并不算多,只有九十三间铁器铺,大约近两百名铁匠,七百名学徒。
陈羽一愣,下意识又问道:听你这意思,其它街上更多,那整个工匠坊一共有多少?
一千七百四十二间铁器铺,大约两千五百名铁匠,一万名学徒。
王涂的回答让陈羽十分惊讶。
大楚有一套与《盐铁论》类似的理论。
朝廷对铁这种物资,管控得比盐更加严格,对兵器的持有,也有限制。
除了军人和官差,只有那些成为各家族护卫的五品以上武者,才可以持有兵器,寻常百姓和寻常武者,都不能持有。
民间对兵器的需求量不高,单单依靠打造如镰刀铲鍤这类铁质的器具,根本用不到这么多铁匠,他下意识问道:怎么这么多?
王涂闻言一怔,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心想这位皇城来的大人,怎么连这事都不知道。
不过看了看对方的银色面具,他赶忙压下这个不重要的念头,恭敬回道:赤虎军所用军备原本都是武库调配,但是常年剿匪,致使军备损耗比较大。刚立国那些年,国内百废俱兴,西川郡的地方武库中储备的军械长期无法满足损耗。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但是西川郡不产铁矿,朝廷没有在此设官营工厂。地方武库只得从其他郡的武库调拨军备过来。不过每次调拨,过程都十分麻烦,所以武陵王就向朝廷进言,招募西川郡的铁匠,制作军备,填充地方武库。
听到这个回答,陈羽感到一阵无语,发现一目前这个身份,自己这个行为应该算明知故问。
不过尴尬的情绪只存在了一瞬,他突然意识到,秦山海竟然可以自己造武器,这是藩王才有的待遇
愣了一会之后,他就继续望着窗外,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在这条小街没走多久,牛车再次拐弯,进了一条不比小街窄的巷子,沿着巷子一路前行。
随着牛车的深入,嘈杂声渐止,又过了许久,陈羽看着窗外那一座挨着一座围着一人多高院墙的大院,知道这是到了百仓坊。
经过了好几条大同小异的巷子,王涂也掀起车帘向外看了看,说道:大人,再过三条巷子,就到苏家二房的那个仓库了。
陈羽嗯了一声,放下了车帘,转回了头。
车外除了高高的院墙和紧闭的院门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只能偶尔看到一些护卫打扮的人站在自家院门前闲聊。
苏家在百仓坊还有其它仓库没有?他随口问了一句。
还有五个仓库。王涂答道:其中两个仓库中存的盐,也是武陵王向朝廷进言,要求储备的,以备不时之需,另外三个,是苏家自己储存所用,这些仓库都有报备,没什么可疑。
陈羽笑了笑,行军打仗所需的东西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盐。
人缺不得盐,若是几日不吃,就会浑身无力,正常行走可能都会有问题,更不要说拿起武器作战,某些时候,这东西比粮草和军械更重要。
秦山海要求存这些盐,肯定是为了西征而准备的战略物资
正想着,车外传来了吵闹声,随着牛车的前进,吵闹声越来越清晰。
徐道光,这批货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徐家捣了鬼!
铁恒!说话过过脑子,这批货你我都验过,确认没问题才装的车,上千里地拉回来,你我同吃同住,现在货出问题了,你往我身上推是什么意思,别忘了,这批货咱们两家各出了一半的银子,我们徐家损失也很大!
这次进货是你徐家的货源,出了问题不找你徐家找谁!
你这家伙,好生无耻,除了推脱责任,能说些能入耳的话吗?
陈羽听到徐家和铁家,将窗帘掀起一道缝,默默看了片刻,小声对王涂说道:王兄弟,去打听打听发生了什么。
王涂点点头,便跳出了车厢,向一群脚夫围着的人群缓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