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已静,草深处偶有虫鸣,此起彼伏。
天幕中的星月宛若烛灯。
县令府邸,李万里坐在书房之中的矮榻上,屋内昏暗,他拿着一根细小的铜签,挑拨着铜灯中的灯芯。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紧皱的眉头之上,额头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之前把昏迷的陆方送回陆家,李巧儿就疯了,说什么也要告到郡城,甚至告上天听,非要讨个说法。
但是一个在巡狩司刑房里杀人,还认了罪的人,能活着回来,巡狩司已经给足了面子,现在想要个说法,简直就是笑话。
不过李巧儿却是不懂,撒泼打滚非要去郡城找郡守,气得他直接给了这个不长脑子的妹妹一巴掌,但是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看着哭闹不停的李巧儿,李万里也甚是无奈,只得把人带回自家府邸,安排了几个婢女和护卫,软禁了起来,这一关,就是好多天。
随着吱呀一声,书房的门开了,福伯走了进来,进门之后,反身关了门,才缓缓走到李万里对面,坐下。
李万里舒展了眉头,拿起一旁的幡巾,擦了擦铜签,放到一旁后,淡淡问道:方儿那边还是看不出端倪吗?
福伯坐的很端正,一动不动,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没有,查不出毛病,郡城来的李神医说,无伤无病,多多调养,应该不会有大碍。
李万里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对方,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轻声问道:看你这个样子,今日发生了什么?
福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认真了些,回道:十当家传回消息,于豪不在刑房了,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另外咸乡果然出事了,前些天你的猜测,应验了,幸亏我们及时做了准备。
听到这些,李万里没什么反应,淡淡说道:这样说来,巡狩司从我这里强行带走于豪,确实另有目的。而且你说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周雅,远山估计也是被她劫走的。说罢,他就陷入沉思,过了许久,才喃喃道:这个女人到底固县藏了多久了,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劫持远山去换于豪,而且她怎么知道巡狩司需要远山
福伯皱了皱眉,叹道:不知道这个女人用的什么身份一直藏在固县,不过以她的秉性,会干出什么事很难揣度,那疯女人的心胸,实在是似乎是不知如何形容,福伯又叹了口气,说道:不过,她似乎知道不少关于我们的事,而且咸乡那个宅子,应该是她告诉巡狩司的,不知道是不是从陆远山那里问出来的。
别自己吓自己。李万里露出讥讽的神色,淡淡说道:你以为一个疯女人就能从远山那里问出什么?用用你的脑子,若是远山卖了咱们,出事的就不仅仅是那个没用的宅子,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福伯点点头,没有回话,心中却是有些鄙夷。
对面这个老家伙为了防止陆远山泄密,不仅专门在那个宅子里刻上灭陆家满门的威胁暗语,还做了诸多准备,对自家亲戚都能这么毒,现在却来说这种话。
李万里并没有在意福伯想什么,而是询问了郭老头那个宅子现场的情况。
静静听完对方讲解之后,他思忖了片刻,才说道:真是奇怪,被神火粉烧毁的宅子里真的只有两个人的骨头残渣?
不会错,查看的人很细致。
李万里面露疑惑,说道:真是奇怪,如果按你猜测,那个宅子是周雅说出去的,巡狩司为何会行动的这么仓促,以那些黑狗的能力,守卫们根本不应该有时间去启动毁灭机关。
福伯想了想,回了一句:也许周雅摆了他们一道顿了一下,他又问道:如果陆远山落入巡狩司手里怎么办?
闻言,李万里皱眉看了对方一眼,突然冷哼一声,略带不满的说道:怎么办,你现在想起来问我怎么办了?金大牙那个蠢货,当个土匪有什么心机好玩的,于豪这种货色一刀宰了就好,非要惹出这么多事。埋怨完,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远山的事不急,先得知道他到底在哪,我让你藏的账本藏好了吗?
藏好了。福伯脸色有些不悦,应了一句,然后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我发现一件事
有事就说,磨磨唧唧。
账本,我安排人查了查,各个藏匿点的银钱我也清点了一遍,发现今年岁供的银钱,少了八万两。
嗯?李万里愣了一下,问道:这么多,什么时候少的?
这个查不清楚,之前的银钱和账目,都是张鲁在负责,下面那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藏匿点那些人,只负责收银子,他们根本不知道总数是多少。
张鲁远山李万里抿了抿嘴,嘀咕了两句,浓眉又紧了紧,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这二人,看来私下确实有些事瞒着咱们
在一个秋日的黄昏,天高云淡。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都,突然在固县消失的韩玉林牵着马出现在城西那座灰墙黑瓦的建筑附近。
抛下固县的案子,星夜兼程赶到皇都,并不符合规矩。
不过对于朝廷突然下旨,允许长青教在西川郡讲道,这件事里面隐含了什么,他急于得到解答。
关于是否二次西征,武力收复黄石郡的问题,这些年朝堂上一直争执不休。武陵王作为主战派的代表,一直在各种事上与主和的文官闹矛盾,而长青教的问题,就是其中之一。
还未走到司衙门前,守门的巡卒远远就看到了他腰上金灿灿的那枚腰牌,慌忙迎了上来,牵住缰绳。
大人请进,马匹交给属下即可。
韩玉林点点头,便转身踏上石阶,跨过了门槛,进入了司衙。
皇都的司衙除了比郡城和县城的大一些之外,整体上并没有什么不同,虽然前院很宽敞,却同样没有任何值得一看的景致,除了稀疏且高大的灰色建筑外,什么都没有。
与阴暗的色调相搭配的,自然就是寂静。
其实司衙内人不少,往来行走的人也很多,但是都是悄无声息的,几乎看不见人交头接耳,更看不到有人闲聊,每个人看上去都是匆匆忙忙的样子。
每当遇着些人,在看到韩玉林之后,都是躬身一礼,也不多话,就继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跨过穿堂,经过主院,越走越深,韩玉林终于走到了后院。
他叹了口气,这是几乎每次来都要做的事,因为,这座司衙太大了,而司正大人,总是喜欢呆在后院里。
每次走到这里,都要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