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宛莹的声音有些低。
少女听着她的话,白皙的指尖蓦然一顿。
“所以,停下吧。”
“不用再做无谓挣扎了。”
田宛莹垂下眼,她纤长的睫毛被干涸的血液粘住,豆大的汗珠从侧脸划过,最后隐入狰狞可怖的伤口中,消失不见。
她望着云栀娇俏的面容,眼底慢慢浮现出故人的容貌。
田宛莹略过心头的微妙。m.166xs.cc
她本以为云栀听了她方才的话会停下,可云栀只是停顿了片刻,便伸出手,继续去解那粗粝的绳索。
田宛莹睁大眼。
只见灯火明灭,她无视身后的火堆,修长的指尖费劲地拆着绳结。
“喂...你没听到我之前说的话吗?”
小姑娘低着头,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嗯,听见了。”
“那你为何还要继续?”
“这本就是无用功......”
田宛莹当初死在此处,意识便一直停留在这间暗室内,久久无法散去。
她心愿未了。
只要幻境一日未解,她便要看着自己从前的过往重放一遍又一遍。
“你继续说,我在这解。”
“你既然能在此处说话,便能说明一件事。”
“你离不开这里,不是吗?”
云栀缓缓说道。
田宛莹无法反驳,就在她措辞如何回答时,少女冷不丁开口:
“你不疼吗?”
小姑娘语气平淡,田宛莹听着她的话,不由得一怔。
疼吗?
当然疼。
但是,疼的太久,她都已经麻木了。
所以,不管多疼,好像也无所谓了。
田宛莹陷入回忆,然眼前的小姑娘却冷不丁地开口:“你知道,这绳索要如何解吗?”
田宛莹在此停留多年,不可能什么都不知晓。
她下意识道:“要取寻常修士的一滴精血.......”
“原来你知道。”
“那你为何要劝我?”
云栀想也没想,咬破手指,滴落在上面。
田宛莹来不及阻止,那血液便已经融入进去。
淡淡的光芒亮起,紧接着,绳索中便沁出一丝丝黑色的气息。
“你知道精血对你有多重要吗?”
田宛莹惊得说不出话。
十指连心,指尖血与心脏相通。
云栀损失一滴精血,会耗损许多精气,严重的话,甚至还会影响其后续的晋升。
云栀垂首,低声道:“无碍。”
她望着上面不断涌出的黑气,秀气的眉蹙起。
原来是阴邪之物。
怪不得......
云栀曾在书中见过有同种功效的捆魔索,那种绳索可用于镇压妖邪,只要妖邪挣扎,便会越收越紧,直至耗尽它所有的精力。
眼前的绳索也是如此,只不过制作这绳索的人,并非正道。
所以,这段绳索不但会耗尽田宛莹的生气,还会困住她残留的魂魄。
这是针对不懂修为术法的普通百姓的狠毒法器。
眼看着那一小滴精血将绳索上的黑气溶解,云栀利落地拆开绳结。
身上困扰自己许久的绳索轻巧落地,田宛莹脚下一软,直直地向前倒去。
云栀眼疾手快,上前接住她。
“嘶。”
纵然现在是幻境,但田宛莹的意识寄存在这幻境中的躯体上。
眼下的动作一大,身上的伤口就会扯开。
一股火辣辣的钝痛感从伤口处袭来,田宛莹倒吸一口凉气。
只不过,从前那股令人窒息的束缚感消失,田宛莹只觉得身上轻盈无比,好似重获新生。
田宛莹有些讶异。
“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云栀将她扶到旁边的空地,随后才敛下心神,去取悬在上面的芥子囊和玉镯。
或许是神力的缘故,云栀取得十分轻松。
她看着芥子囊上面多出来的污渍,眉眼间顿时多了几分寒气。
“你难道不好奇,你的那些东西为何会在此处吗?”
田宛莹唇边勾起一抹惨淡的笑。
云栀回头望着她,田宛莹读出她眸中的疑惑,低声解释道:“你应当知道,这溪川村先前便是没有灵力的地方。”
“为了符合实际,创造这幻境的人便设下了禁制。凡是进入幻境中的人,修为都会被封印。”
“除去修为,那些随身的法器更是不能利用。”
“幻境中有独立的法则,只要是身外之物,便会收到祠堂内的之中。这里之前也被设过阵法,若那些法器中有灵体,它们也会被幻境中的法则压制。”
“好在,法则只是压制它,并不会对它们造成太大的伤害。”
云栀怔忪,“原来如此。”
“只不过...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修士是不能顺利取回自己的东西。”
“可是...你却很轻松。”
田宛莹轻声道。
“你身上,不止有灵力,对不对?”
田宛莹笑。
云栀有些怔愣。
她捧着手中的芥子囊,眼底多出几分迷茫:“我也不知。”
“你竟然不知道?”
“没猜错的话,你那把剑,也绝非凡物。”
“那把剑乃上古神剑,若没有被它认定,谁也无法成为它的主人。”
云栀握紧剑柄。
被她说对了。
“你为何知道这些?”
田宛莹似乎早就料到了云栀的问题,她靠在墙上,缓声道:
“我只是吸收不了灵力,无法成为修士。”
“从前,我承蒙一人恩惠,得到了许多古籍。那时的我堪堪会识字,那人说与我投缘,便便赠了我许多书本。”
“在那段不被重视的光阴里,我把她当成了与我阿姊一样的人。”
“那时的我喜欢与山野间的毒物打交道,毒蝎,毒蛇,毒虫...那些让人闻风丧胆、无比畏惧的东西,却是陪伴了我许多年的朋友。”
“曾经村里的人都说我是妖女,是毒物,但是那人却告诉我,这也是我的本事。”
“她送我的书中,便有一本启蒙之物。”
田宛莹低低说完,此时待在云栀身后的黑色守宫钻了出来,它望着田宛莹身上的伤口,嘴巴张开,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
云栀这才发现身上的守宫。
她脊背一寒,徒手将肩上的守宫抓了出来。
“你怎么,到这来了?”
不过,这守宫摸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吓人。
云栀将它放到地上,可小守宫晃了一下尾巴,又爬到云栀的手上。
田宛莹望着小姑娘生动的面容,笑道:“你别害怕,它性子很好。”
“这是我学养蛊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它虽身怀剧毒,性子却无比温顺。”
“其实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它。”
“它是这茫茫幻境中,唯一的活物。”
云栀听着田宛莹的话,一时竟不知道哪个是重点。
人是死的,守宫却是活得。
还有...养蛊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修真界,竟然还有这种奇妙的东西吗?
田宛莹望着少女变幻莫测的表情,唇边的笑容更深:
“我无法修炼,巫蛊之术,是我唯一的本领。”
“所以溪川村的人才会视我如妖女。”
“而且,你的到来,也在我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