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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寂静,秋雨连绵。

    一道道血河被雨水裹挟着冲下缓坡,泥土与岩石尽成血色,又渐被雨水涤净。

    宇文宏自怀中取出一方白巾,仔细擦拭着剑上的残血,心中那根一直绷紧的弦,终是稍稍得以松泛。

    差不多都杀光了。

    此刻,这山道之上除他们几人并那张马车外,已然再无活口。如今所差的,便只有那件东西了。

    宇文宏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剑交左手,回首顾视。

    在他身后百余步处,大块断石垒叠,连根拔起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于路中,将山路封得严严实实。

    如此一来,就算还有人也欲借苍岩山绕路,若不先行花上几天工夫移除这些障碍,亦是不成的。

    天机门的机关术,确然有些门道,实不枉他花费心血、舍出脸面,寻来了这群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他们武功稀松平常,却极擅造物借势、设置机关,无声无息间便可陷地数丈,生造出一个地坑来,又借山势、移树形,将这条山道也给废去,免掉了此次截杀的后顾之忧。

    今秋多雨,只消几场雨下过,搏杀的痕迹与血迹便会被洗掉,就算事后有人来查,那也是在许久之后了,届时又还能找出多少有用的东西来?

    宇文宏目色淡定,衣袖一掠,纵身跃上一块突起的巨石,居高临下扫视着四周,旋即启唇道:

    “多砍几刀,不留全尸。”他的声音并不高,却被内力远远送出去,分散在山道诸处的河间五虎立时轰然应诺。

    他们此时正遵照宇文宏的命令,挨个砍下尸体的首级,务求斩尽杀绝。

    只可惜,那“小苍龙剑”丁雷有点棘手,却是教他给跑了。

    宇文宏不甚在意地想道。

    此处所谓棘手,也只是“有点”罢了。

    这一场绵秋之雨,正合了“烟雨剑法”中那一道“烟”字剑意,“苍龙剑法”被压得死死地,难以施展。

    而此刻,宇文宏掌中“飞烟”犹自震动不休,昏暗的天光下,剑华如水、通明似心。

    江湖武道千千万,“义”可成道,“非义”,又如何不能成道?

    此番杀戮,以绝情起、以断义终,宇文宏自觉心念通透,那卡了他数年之久的关隘,也隐隐已有突破的迹象。

    道即是道,只有强弱、无分正邪,凡阻我道途者,我只一剑斫去便是。

    宇文宏心如止水,面上亦一派平静,并没去学着檀和尚那样假慈虚悲地呼一声佛号,再叹一句“可怜”。

    杀了便杀了。

    打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只为践诺,不及其他,所谓剑出无悔,便是此意。

    只他的剑意未臻化境,令得丁雷不曾毙命于当场,而是拖着重伤之身偷跑上山,如今檀和尚正带着几名好手追击于他。

    这大雨深山之中,一个伤重之人根本跑不远,更何况那檀和尚还是追踪的一把好手,此前查出铁掌孙通下落之人,便是他。

    “老大,人头都砍下来了。要先搜箱笼么?”

    一道语声传来,却是张时提刀走了过来。

    他的刀尖上鲜血正滴滴滚落,他也没去管,只仰头看向宇文宏,满是血污的脸上,挂着一个讨好的笑。

    这些日子来,河间五虎很是听话,约莫是被那妖女观观给吓破了胆,在宇文宏这样的高手面前再不敢造次。

    宇文宏微一颔首:“仔细些。”

    张大忙应了个是,返身行至道中,撮唇打了声口哨。

    他几个弟弟立时应声而至,张大一面胡乱抹着脸上的血水,一面便吩咐:“老二与我去前头搜箱笼,老三你们几个去搜后头的担货。”

    言至此,忽然觉出不对,转头往旁看了看:“老三人呢?”

    围聚在此的只有四人,张三却不见了踪影。

    张大呆站了片刻,忽然醒过神来,一时怒极,破口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消说,张三必定是跑去后头马车处了。

    那车上便只程家母女并一名婢女,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又因她们始终关在车中,外头还盖着一张极厚的雨毡,是以众人一时还不曾腾出手来杀。

    毕竟,相较于这主仆三个弱女子,那些镖师、趟子手才是首要当杀之辈,此外脚夫、小厮乃至仆妇等等,也都比这三女敏捷有力些,亦需尽早除掉,而这程家母女据说都是病秧子,早年生病淘坏了身子,乃是药罐子里泡大的,一个个身娇体弱,何时杀都不晚。

    也因此,那马车至今还完完整整地停在道边,毫发无损,那马儿打响鼻的声音,雨中听来亦颇清晰。车中之人仿佛是吓晕了,除了微弱的呼吸声外,再无别的动静。

    “老三,给老子滚回来!”张大一面提气怒喝,一面大步拐过山道。

    他此前招呼众人之处,恰巧便在山路的转角。

    当初宇文宏择定于此地动手,便是看中了这形若月牙的弯道,当车队行过此处时,自然而然便被转角切作两段,难以相互照应,半途而击,必定得手。

    就在一刻前,河间五虎从后掩杀上来,走在前面的的丁雷等人虽然听到了动静,却被宇文宏一人一剑所拒,回救不及,再加上檀和尚率众阻击前队,震北镖局的镖师很快便各自为战,被逐个击破,最后只走脱了丁雷一人。

    “老三,你特娘地在干嘛?”张大又骂了一声,快速拐过路口,一眼便瞧见张三半个身子探进车厢,里头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哭声。

    张大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宇文宏单手扶剑,独立于巨石之上,面容冷峻。

    他居于高处,自是看得清楚,那张三方才一脸淫邪地偷跑至马车前,扯下雨毡,钻进了车门。

    看来,剜眼之痛,这头癞皮虎已经全忘了。

    宇文宏心下极是不耻,却也未曾出声阻止,只朝张大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脚下。

    张大忙低头看去,不由得暗骂了一声“晦气”。

    原来,他脚旁恰有几具叠在一起的尸首,位于上方的几人脑袋已被砍了下来,可压在最下方的一具男尸,却还是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