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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蒙沉吟了数息,提步走了过去。

    前方纵有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上一闯,更何况,他也并非毫无准备。

    跨进院门时,乌蒙的步子迈得很慢,一双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负在身后的手却始终不离袖驽的绷簧,如有异常,连发驽箭便会立时射出。

    紧随在他身后的侍卫亦很警觉,进门后便即止步,只在院门处守着,做好了随时退走的准备。

    馆中的姑娘们像是早得了吩咐,见状根本并未多问,将乌蒙等人让进来后,群芳便即散去,只有鸨母并那孟春儿姑娘留了下来,双双引着他们往后楼走。

    灯火氤氲、如花娇颜,眼前的一切都带着蚀人心骨的甜蜜,乌蒙却并不敢掉以轻心,待行至那小花园时,他忽地出声道:“喂,你,过来。”

    走在前面的几人一愣,俱皆回过头来,乌蒙便向那新丽掮客勾了勾手指。

    那掮客本就是惊惧交集,此时闻言,更是如丧考妣一般,拖着脚步挪到乌蒙近前,战栗着道:“老爷有何吩咐。”

    乌蒙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忽地问:“你叫什么?”

    这人是说过自己的名字的,乌蒙却始终没大记住,盖因那新丽语中某些字句的读法很拗口,用金语根本没办法念出来。

    “老爷唤小的阿尹便是。”掮客耷拉着肩膀,看上去有气无力地。

    尹乃是他的姓氏,至于名字,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打紧?

    自从被那群阴险的宋人抓住之后,他便知道,他脖子上的吃饭家伙估计难保,而眼下,他又在宋人的逼迫下将这些凶悍至极的金人引了来,且这些金人还说话不算数,到现在都不肯放他走。

    阿尹觉着,他已经离死已经不远了,到时候能留个全尸,就算他家祖上积德。

    如此一想,阿尹的两脚像踩着棉花,三魂七魄皆打那脑瓜顶飞了出去,若不是怕乌蒙等人当场发作,他真想直接躺下来等死。

    “唔,阿尹。”乌蒙并不知阿尹的绝望。

    他点了点头,蓦地一指前头的孟春儿,问:“你们认识?”

    进院后,阿尹与那孟春姑娘便从无视线相接,表现得极不自然,乌蒙生就一双厉眼,自是看了出来。

    阿尹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好一会儿后,方才牙齿打架地抖着嗓子道:“老……老爷真是好眼力。小人是……是见过孟春姑娘几回,小人从前在这里吃……吃过酒,这孟春姑娘也是新丽人。”

    乌蒙冰冷的眼风往他身上扫了扫,没再言声。

    阿尹面色惨白,看似惧极,可在说话时,这家伙的两个眼睛却一直在打转,显见得没说实话。

    不过,眼下这人还有用处,暂且留他一命,待到将那背后的正主儿揪出,这几个小喽啰自然也跑不掉。

    一行人重又往前走去,出得前堂,便是绕曲水、转画桥,循着那石径分花拂柳,待行至后楼时,那鸨母便赔笑告罪道:“奴便不在这里碍眼啦。”

    语罢,又向孟春看了一眼,目中似有几分戚色,低下头,匆匆地退了下去。

    “公子,这边请。”被单留下来的孟春儿弯了弯抹得鲜红的唇,一路将乌蒙延至临窗的桌前坐了下来。

    案上酒菜早已齐备,几道热菜正蒸腾出白烟,瞧来是才出锅没多久。

    乌蒙坐下后,孟春儿便微微欠了欠身,细柔的语声好似春莺啼啭:“贵客请稍等,奴去请主家来。”

    若不去看她微颤的双唇、苍白的面色,这态度也称得上殷勤周到了。

    乌蒙将手一挥,她便挪着碎步走去了后堂。

    屋中一时无人说话,极是安静,那窗外风吹池水的声音便突显了出来,喧哗且热闹,倒像是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乌蒙对这情形并不意外,坐了片刻后,他便提起酒壶自行斟了一杯酒,又将那酒杯拿在鼻前闻了闻,赞了声“好酒”,举杯便欲饮。

    便在此时,后堂蓦地传来了一阵“吱嘎吱嘎”的古怪响动。

    他停杯转首,便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自后堂而出,奇的是,矮的那个竟是坐着的。

    屋中三人俱吃了一惊,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坐着的男子却是坐在一张带轮子的椅子上,被人推着走了出来。而那推动椅子的则是一名戴帷帽、佩黑剑、扮作男装的女子,观其身形体态,应是方当妙龄。

    这诡异的情形,令得屋中的温度忽地冷了下去。

    乌蒙厉目扫过来者,眼风一变,看向了阿尹。

    来人应是以那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为首,那女剑客显然就是个侍卫。可是,传说中杀人无算的江洋大盗怎么会是个废人?是消息有误?还是这姓尹的说谎?

    阿尹此时也很懵。

    当乌蒙看过来时,他面上的惊异比前者更甚,因为据他所知,来者应该是个跛脚老道才对,而现在出现的,却个是坐着奇怪椅子的中年男人。

    不过,阿尹很快便反应过来,身为买、卖双方的牵线人,他理当熟悉两边的人才是,而非如此刻这样对着来者面现惊色,就好像他根本不认得这人是谁。

    念及此,他登时手脚冰凉,心道这是要露馅,正挖空心思想要拿话转圜,忽听坐在椅中的男子开口道:

    “受了点儿小伤,腿脚不大方便。”

    他的声音极为粗哑,金语也说得生硬,一面说话,一面便撩起衣袍下摆,露出了夹着木板的左腿,那木板的边缘还有血迹渗出。

    却原来是受了伤,难怪坐在椅子上。

    乌蒙向他望了几眼,见此人生得四四方方一张脸,五官却几乎挤在当中,两道杂乱的眉毛在眉心处相连,眼瞳深而黑,胡须浓密,面色黧黑,相貌殊为怪异。

    再细看去,对方的左眉角并下巴处带着明显的伤痕,似是为刀剑之类锐器割破,上面还抹着金创药,此外,这人的左肩也比右肩高出寸许,那衣服里头约莫是缠裹着蒙创之布,观其行动,也是左臂也多有不便,瞧来伤的应该不只是左腿,左肩也有伤,且伤得还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