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匣’?”
听到林恒的讲述之后,纳瓦利沉吟了一番。
“原来如此……这种能力的使用方式,确实是常人难以想到的角度。
“不过——像这样的使用方式,应该也是有限制和代价的吧。我也是超凡者,深知能力有其延伸的极限。”
纳瓦利的疑问从扩音器里,用一种单调机械的语调发出。
林恒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你猜得很对。
“当我产生这种设想的时候,便开始了私底下的实验。
“——一开始,还是在清江省宾馆里的时候。我利用容器保存下了自己几滴血液。但在将那几滴血液滴入容器里的一瞬间,在我想要让它们保持活性的一刹那,我忽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那几滴血液落入容器中,即使是在空气里也还是如在血管里一样鲜红,没有被空气所氧化。
“——于是,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设想,或许确实能实现。
“但是,当我开始走出去,远离那存放有自己血液的容器时,那股奇异的感觉却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而且就在它消失不见的时候,即使我折返回去,哪怕重新回到容器前,那几滴血液的旁边,它们与我心中建立起的那种奇异的感觉也没能重新建立,而且本来保持的活性也变得荡然无存。
“……于是我明白了,‘命匣’可以被制造出来的,但是存在着限制。”
“距离?”
纳瓦利在林恒还没开口之前便已经接上了回答。
“是的。”
林恒回道,却又摇头。
“——但并不仅仅如此。在之后,我又通过了一些实验,发现了我与自身分离出的部分所能建立的活性联系,它的存在与断开与两个因素有关:距离,以及大小。
“那些与我的身体相分离的细胞聚合体,其中存在的属于我的身体细胞越多,能与我本身建立的活性联系就越强,就能和我本体分开更远的距离——
“能保持我生命存续的一万个细胞的基础单位,譬如说千分之一滴血,只要在刚刚离开我身体几厘米处就会断掉这种联系;
“一滴血,或者是一小块皮肤碎片,就能够让这样的活性联系直到我们两者分离数十米才断开;
“如果是一块从我身体剜出的,几百克重的血肉的话,那么即使相距数百上千米,也还是能和我本体保持着活性联系。”
纳瓦利听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忽然打断了林恒。
“……原来如此。
“不过——我入侵过内部系统,看到了你在杀死华夏另一个超凡者后留下的审讯笔录笔录,但你却并没有提到过这种能力的使用方式,看来……”
“——对,我没有将这个信息告诉出去。因为我从兮兮死后,自己再次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绝不百分之百地信任世上任何一个人了。”
这一刻的林恒在纳瓦利面前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一面。
冲动、热血、正义、愤怒……那一切的情绪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如乌云一样浓厚的凝重与冷漠。
“所以……你在杀死那个超凡者的时候,还留有另一张底牌么?”
“对。当我从断龙山上突袭而至,将杨落从高速行驶的火车上打下的时候,我便已经将一小团血肉塞到了列车与轨道的空隙中。这样即使我在山下被他完全杀死,本体被烧得连一万个细胞都不剩,也能依靠那一小块血肉复活。不过所幸我并没有用到这张底牌,因此我的这种能力衍生方式到最后也没有暴露。”
纳瓦利通过摄像头的红点瞄准着林恒,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哪怕是大洋彼端的身体,双眼中也带上了一些惊讶的神色。
“……这样一来,我完全理解了。
“……不过,还有一点,我有些不明白——虽然你可以用与本体分离的血肉制造出这种类似‘命匣’的机制,但像这样的铺天盖地的‘血肉菌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林恒扯了扯嘴角,一缕嘲讽而冷冽的笑。
“纳瓦利,你真的猜不到吗?还是说……你只是想更加确认我能力的一部分内容,与你的设想是否一致而已?”
“呵……”
纳瓦利反唇相讥。
“纵使如此,难道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结果么?
“——你不正是为了让我免去那些无用的试探,避免我对华夏造成更多更大的袭击,想要与我达成战略平衡,所以才在这里安安心心对我讲述自己的能力特征的么?”
空气中回荡着纳瓦利干枯而机械的声音。
血肉的菌毯缓缓蠕动着。
林恒挑了挑眉头。
“好,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意图了——事到如今,就算再说多一些也无妨,反正你也可以猜到。
“……就像是我刚才说过的那样,‘命匣’这种机制,让只要留下更多的血肉在外面,就能与本体建立更深也更远的活性联系——既然存在这样的原理,那么往下推导就可以得出一个很重要的猜想:
“那就是——
“倘若我在外界留下的血肉,包含的细胞量已经超过了我所谓的‘本体’,而且因为哪怕是脑细胞我都可以快速再生——所以这团血肉里甚至都可以包括我的脑细胞,成为一团有大脑、有五脏、有神经、有血液骨骼,看起来和我的本体一模一样的‘血肉’的话……那又会如何?
“所以在这个时候,一个问题很自然地便浮现出来了出来——我的本体……还有这团分离出来的血肉,到底谁为本体,谁才是被分离出来的那个呢?”
林恒的声音,让纳瓦利所控制的相位激光发生器的红光稍微偏移了一些,他的本体也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之为我’,这是一个哲学上的经典问题,无论是康德、胡塞尔,还是维特根斯坦、萨特,这都是他们理论中最重要的一环……‘存在’这个概念,与‘我’的定义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倘若‘我’的主体性不存,那么一切存在的确定性也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林恒眯起了眼睛,因为是从血肉菌毯中直接塑成的,就连眉毛也是血红色的。
而此刻,他那对血红色的眉毛便像两把飞刀一般,向两边豁然砧开。
“——像这种太过虚无缥缈的哲学术语和理论我并不关心。事实上,就算是对自我的困惑也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而已。很快,我就放弃了这种纠结的思考,不再考虑‘自我’的存在形式,目标变得明确起来。”
“哦,为什么?”
纳瓦利的声音尚未完全散去,林恒便已经淡淡道:
“因为就在那个时候,‘血天使’彻底爆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