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凌王府,自己打好热水,脱下衣裳。虽然我比任何人看这具身体的时间都要长,可我还是不得不去害怕。这具身体实在是面目全非,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烧伤了,依我看来应该是某种化学物品造成的严重皮肤组织坏死。硫酸什么的都是小儿科,这玩意怕不是泡到王水里去了吧。
我自己钻进水桶里,身体上有些疤痕碰到水还是会疼。更何况我还有风湿,我放了一点老大夫说的药草进去,然后闭上眼睛享受起来,今日马棚的工作量的确是大,现在浑身上下腰酸背痛,只想回到房间好好睡一觉,明天又得接受魏莫笙的摧残。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放过我呢。我暂时还没想到。
泡了半个时辰,我换了一身蓝襦裙,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走回了听竹园。回到房间,我往里屋一走,就看见某人面无表情地坐在我的桌前,闭目养神。
怎地我还忘了这尊大佛!
我的脸上立刻扬起了标配微笑,乐呵呵地说:“王爷,等久了吧。”
苏凌闻见我身上的药草香,问:“泡了什么。”
“羌活艾草等等。”我道:“记不清,老大夫给的药方子。”
苏凌这才慢慢睁开眼,道:“这是治软脚病的药,你受不得寒?”
“也不知道怎么就年纪轻轻得了这种病。小奴果真是贱命一条,什么病都找上门来吧。”我自损道。苏凌没再关心我的事情,我自觉的地坐在床边,他也走过来。我又十分自觉地扒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一块肩膀。
苏凌俯身,我感觉到他身上的森森寒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苏凌咬破我的肩膀,我咬紧牙关,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只有这种时候,苏凌才不会嫌弃我。甚至与我有这么亲密的举动,我身为一个现代人,都一度觉得这个姿势十分不雅观。奈何我身为一个血包,这个本职工作又是无法避免,果真是个恪尽职守的好血包啊。
大概是许久未曾喝我的血,这一次时间颇为久了些。一开始我还有点自主意识,再过个一会儿,我的意识就开始晃荡了。林雨的意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心跳如雷又胆战心惊。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亲密接触的欢喜和小女儿心态,又是与杀人魔的亲密接触的恐惧和害怕。再加上我自己的心力憔悴,还真真是一颗心五味杂陈。
这种飞速的心跳加快了我的血液循环,我觉着这一腔热血都要冲破我的头喷出来似的。直到苏凌缓缓离开了我的身上,我才慢慢平复下来。这么大起大落的情绪,我非得折寿不可!
苏凌皱紧眉头,问道:“你对本王有非分之想?”
“没有!绝对没有!”我满脸通红,说着这句话我自己也不相信。也难怪,苏凌离我那么近,我自己心跳声我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这活得十分细腻的人呢。
苏凌又道:“那你是怕本王。”
“没有!绝对没有!”我立马否认。
苏凌每次问我的话,我的回答他又从来不听,所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每次还要问我是因为什么。
苏凌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只是道:“房间难闻。”
我方才没换衣服之前进了听竹园拿换洗的衣服,马粪的味道的确是残留了一些。我解释道:“魏太子让小奴扫了一天的马粪,这味道嗯……嗯……”
苏凌道:“你自己找个理由就早些回来。”
他说道:“魏太子是个孩子,难道你也是吗,整天跟着胡闹还不如想想自己的事情。”
苏凌难得在魏莫笙是个幼稚鬼这件事上与我达成了共识,我也想早些回来。那小屁孩脾气古怪不好伺候,我巴不得凌王府当个空气逍遥自在。我应下来,道:“好的好的。”
“这个赐给你。”苏凌准备离开之前将一个小白瓷瓶扔给我,道:“皇兄给的绝顶的伤药,你自己敷在肩膀的伤口上。”
“多谢王爷。”
然而这句话他肯定听不见,因为此人已经走远了。我拿着小瓷瓶瞧来瞧去,打开瓶子洒了一些在肩膀上,然后埋头睡觉。
第二日清晨。
苏凌的这个创伤药的确好用,被苏凌咬破的伤口第二日就已经完全好了。我到魏莫笙的府邸门前时,就听到一阵尖叫从府里传来。
我心下奇怪,跟了进去,随后进了魏莫笙的屋子,就看到他躺在床上,胸前的衣服摊开着,里面青一块紫一块,黑不溜秋的。我想着这幅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正细想着,就听见诊治的大夫说,太子殿下害了瘟疫了,魏莫笙委屈地看着大夫,差点没哭出来。他的肉包子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让人心疼极了。
魏莫笙嚷嚷着:“本太子怎么会害瘟疫呢!本太子怎么会害瘟疫呢!”他纠结得很,一个人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句话。其实我觉得他害瘟疫不奇怪,明明京州的瘟疫一直都在蔓延他还不管不顾地跑出去,甚至一天到晚流连青楼,这瘟疫不找上他,艾滋病都要找上他。
等等!
我心生一计。
我转了个弯,忙跑到厨房,抓了一把木炭灰,忙抹在自己的胸前,手臂上,脸上腿上。加之自己本就狰狞的皮肤看起来可谓是触目惊心。我在水缸面前仔细欣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戴上面具直奔魏莫笙的房间。
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小奴的命怎么这么惨啊,小奴活不了多久啦!小奴好惨啊,小奴实在是太惨了!”
听见我鬼哭狼嚎的魏莫笙心里愈加烦躁了,对着身边的小厮道:“你去把她带过来,一直闹着,烦死本太子了。”
于是我被小厮抓到了魏莫笙面前,魏莫笙看起来虚弱至极,他难得一回安静地躺在床上,魏莫笙看见我灰头土脸的模样,问道:“你干嘛大呼小叫的。还有你今天怎么全身乱糟糟的,本太子今日好像还没吩咐你去扫马棚吧。”
我嚎啕大哭,哽咽地说:“小奴今日方知太子殿下的话都是真理。”
“哦?”魏莫笙从床上撑起来,眯着眼问:“从何说起。”
“小奴如太子殿下所说,这一条命都是贱命如今染上了这瘟疫,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我说的情真意切,动人心弦。魏莫笙听完我的话,差点从床上摔下来,他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问道:“你所的之瘟疫是不是胸前生黑斑,就是你们晋国正在传染的这个?”
我故作诧异道:“太子殿下怎么知道。”
我一说完,身边的小厮们立刻离我三四米之远。
魏莫笙见我承认,气得就想从床上跳下来打我,可又想起大夫所说的“气莫动怒”。倒也忍了下去,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病的。”
“大概是昨日……哦……不不不……更有可能是前日。”我仔细思索着。魏莫笙咬牙切齿,目光如炬,恨不得将我五马分尸,奈何我又是凌王殿下的人,生杀大权不在他手中。
魏莫笙愤怒道:“该死的贱奴,就是你传染给本太子的瘟疫!”
“什么!”我故作吃惊的模样,嘴巴张得很大,惊讶道:“太子殿下也得了这害死人的病?”
“你!你这贱奴!”魏莫笙指着我的鼻子想骂我,可是思来想去脑子里实在是没什么骂人的语言。脱口而出来来去去还是个“贱奴”。
我扶手掩泣道:“小奴听说这瘟疫厉害得很,这人不出五日就浑身发病,一命呜呼。那死相真真是十分凄惨,传言全身溃烂,恕不可睹。”我绘声绘色地描绘着,看着魏莫笙的脸越来越青。
我继续道:“可怜太子殿下风度翩翩,举世无双,功业未成却要半道崩殂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这区区一介小奴,死了便死了,可太子殿下怎么也……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
魏莫笙看着我这个“病原体”。
指着我道:“来人,把她给我拖出去,再也不要让本太子看见她!”他脸上筋络一条条清晰可见,的确是受了很大的气了。
好耶!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但凡事不能做的太明显。我只能哭着被小厮扔了出去,半点欢喜的神情也看不见。直到我被扔了出去,我才停止了哭泣,拍拍衣服站起身来,打个哈欠。擦擦胸前和手臂上的碳灰,欢欢喜喜走回凌王府了。
凌王府的日子逍遥快活没人约束,苏凌研究解药去了,我见不着。也不用被小朋友呼来喝去,每天和芭歌聊聊家常,调戏调戏三叔,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这天,我肚子饿了约了芭歌和三叔吃饭。我们仨坐在一起吃饭,聊着聊着就说起苏凌这几日都未曾进食,一直和凌王府的大夫们在密室里研究解药一事。芭歌道:“王爷如此拼命,也不知道身体熬得住否。”
三叔道:“王爷他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没什么问题的。”说着又刨了一口饭。我吃着大白菜,咀嚼着说:“王爷那厮没事的,饿不死。”
“王爷还好,这刘大夫,李大夫,蕴大夫等可怎么办。他们年事已高,还被王爷……”芭歌忧心忡忡。
我想起苏凌站在一群老头面前不让他们吃饭,凶神恶煞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可怕。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打了个寒战。芭歌道:“刘大夫就是来为小隅看病的那位老人,他此前对我也有诸多照顾,这次……怕是要熬出病来。”
我想起那尽职尽责的老大爷被苏凌逼得没有饭吃,我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为刘大夫打抱不平。我道:“这刘大夫对我们都有恩这王爷不把人当人看。我觉得这件事亟待解决。”我对着林毅道:“三叔,王爷平时最宠幸的就是你了,我觉得这件事由你出面……”
话还没说完,林毅放下筷子,碗里的饭都没刨完,喃喃道:“吃饱了。”说罢,风一般地溜没影了。我无言,看着他浪费的粮食,更是无言。我只能看向芭歌,话还没说出口,芭歌就先接着我的话道:“小隅你身份特殊,就算是触犯了王爷的什么底线也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件事就由你出面吧。我去吩咐小厨房做点饭菜,一会儿你送到密室里去。”
“我……”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这件事自然是在所不辞,但也要量力而行,别打扰到王爷。”
“不是,我其实……”
“你其实有无穷的潜力,这点芭歌知道,芭歌这就下去了。”芭歌说完,欠了欠身,学着林毅一样没影了。我看着桌上的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怎么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呢?芭歌办事效率一直都是榜上有名,在我这顿饭还没吃完的时候,她已经端着小厨房的饭菜来见我了。
我打开小篮子,里面装着清淡的鸡汤,素白菜,胡萝卜烧肉一类。果真是适合老年人吃的。芭歌道:“除了刘大夫,还有好几位老先生,小隅一并送了过去吧,至于王爷……”
我摸了一把冷汗:“你不会叫我劝他吃饭什么的吧?”依照苏凌的性格,他是不喜欢做事情的时候被人打扰的。我可没这个胆子,除了夜里必须充当血包这个职业,其他时候我可是见到他能躲就躲。毕竟我还幻想这有一天脱身奴籍,快意江湖。
“王爷那边就不为难你了。”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我怕苏凌,更何况芭歌这样精明的女子,芭歌道:“你早些回来吧。”
我点点头。盖上盖子,小跑到密室。密室是凌王府的医药房的一个小地窖,转动一下桌上的花瓶就可以打开楼梯的入口,我沿着楼梯走下去。走到底时,果真看到苏凌和五六个老先生在一起琢磨着,场面十分忙碌。我左顾右盼,只想找到刘大夫。刘大夫在一旁炼制草药,我见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www..cc
“老先生。”我道。
刘大夫探头看我。我只见老先生的眼圈下陷严重,这是很久没睡过好觉的象征,再加上老先生面黄肌瘦,眼神中全是疲惫,这与之前我看到的老先生是不一样的。老先生见我来了也很吃惊,道:“姑娘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这件事辛苦得紧,端了些饭菜来,老先生和其他几位老先生一起吃吧。”我打开盖子,说道:“我就先走了,在这里害怕打扰你们做事。”盖子里饭菜的香味溢出,飘飘扬扬吸引了其他几位老先生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