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西伐大军预留十万驻于北凉,由史涛与刘桐暂时负责镇守,剩余三十万挥师东归,准备从凤鸣关入关。
不出意外,返程的大军被拦在了关外。关墙上的守军剑拔弩张,一副敌对的姿态。
“卢定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前线与胡人厮杀,如今凯旋归来,你不敞开关门相迎,竟将我们拦在关外,是何居心?”
姜云天指着墙上守将大声责问。
卢定义却道:“姜将军莫要误会了,我只是不让大军入关,却没有不让诸位入关,若将军信得过我,先让大军后退十里,你们单骑进关,我必亲自出门相迎!”
姜云天指着身后三十万大军,怒斥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连家都回不了么?”
卢定义说道:“将军我并非此意,只是马大人交代过,如今国内政治混乱,西伐大军人数太多,最好留在北凉维持好战果与秩序,待朝局稳定后,皇帝陛下定会召见诸位将军回京再论功行赏!
“皇帝?哪个皇帝?”
“自然是正统皇帝,梁玄宗赵穗了——”
“放你妈的屁!”姜云天怒气终于爆发,当即破口大骂:
“如今乃天元年间,普天之下,唯有景帝赵恒乃大梁天子,赵穗一误国之君,何德何能又被称之为正统?”
他又怒指墙上众守军,大声喊道:“墙上的弟兄们听好了,你们手中的刀是用来保家卫国,而并非对付血肉兄弟,如今,西凉太守马嵬有谋权篡位之嫌,你们帮他守关便是助贼为虐!
你们若不想做卖国贼,便快快放下武器,将凤鸣关打开。如若不然,待我大军破关,定叫尔等人头落地!”
凤鸣关最多不过五万守军,而关外三十万大军摩拳擦掌,且个个都是刚从战场归来的精兵强将!
守城的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已被姜云天一席话所动摇。
“莫要听信此人谗言,马大人回长安是为了维护大梁正统,眼前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叛军!纵使他有三十万大军如何?我凤鸣关城高墙厚,又有火炮加持,定能将他们拒之于门外!”
卢定义说着,大手一挥:“推上来!”
守城卒推着十余门火炮架上城墙,炮口直至城下大军。
“姜云天,素闻你英勇无敌,不知比火炮该如何啊?”卢定义有了火炮撑腰,态度也跋扈了几分。
“将军!军师!我们愿带头冲锋!”
杨金保与陈宏上前请命,“这些火炮都是马嵬从我们手中偷走的,今日便让我们来将功赎罪吧!”
宋澈微微摆手,“火炮的威力你们比谁都清楚,这十几炮,再加上关门高墙,会对我军造成不小的损失,用流血与牺牲来攻坚只会得不偿失。”
“军师,我们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求能够一雪前耻,出一出心中的这口恶气啊!”杨金保与陈宏再三请求出战。
宋澈摇了摇头,指着墙上道:“你们且瞧——”
见卢定义身旁的马国成,突然拔出佩剑,大喝一声“贼将受死!”随即,一剑刺穿卢定义胸膛,将他踹下墙去,后又举着带血的利剑,冲众守军喊道:
“兄弟们!西伐大军仅用半年便将胡奴覆灭,他们是何其英勇?这些为国争光的袍泽兄弟要回家,我们却将他们拦在门外,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如今卢定义此贼已被我所杀,凤鸣关将由我说了算,快快打开关门,迎接卫国英雄们回家!”
“好!”
“好!”
“好!”
真性情,永不覆灭!
守关的将士们响应号召,大开关门迎入大军。
卢定义拒西伐大军于关外,目的便是为了给马嵬争取时间,好让他能在中原攻取更多利益。
如今北凉已有十万戍边大军,凤鸣等关隘也无需再多派兵驻守,宋澈从凤鸣关五万守军中抽调出三万再编入队伍,随后向西凉城进发。
据马嵬与庞维提供的情报,马嵬并未在西凉城留驻军队,而是将兵分别囤在兰州府与凤翔府。
马嵬一路上都在抓壮丁入伍,短短两个月兵力便陡增至三十万,其中杂兵、厢军莫约十五万,分别就驻扎于兰州与凤翔,目的便是为了能够牵制西伐大军回攻长安。
天元三年,六月初七,西伐大军长驱直入秦凤路,仅用一天不到便占据兰州府。
次日,马嵬为阻止大军继续南下,炸开渭水大堤,导致秦凤以西涝作一片,百姓伤亡数以万计……
“苍天呐,您别下啦!”
兰州城外,灾民跪地仰天,哭诉嚎叫,风在怒吼,雨在咆哮,可惜老天听不到。
宋澈站在兰州城墙上,任由风吹雨打,晚秋还未入冬,寒却已深入骨髓。
“老板,车马已备好了,你……真的要走啊?”南宫月撑着伞走上城墙告知。
宋澈轻嗯了声,转身走下城去,“我已给姜兄留过口信了,无需再多做告别。”
南宫月默默跟在身后,迟疑了许久才道:“要不……再等上两日?这雨实在是太大了,咱此去要走不少山路呢,万一,万一……”
“若万分之一的事都被我们撞见了,那真就该自认倒霉了。”
宋澈没有多耽搁,下了城墙便坐入马车,冒雨向南边凤县出发。
凤县有一条嘉陵江,乃长江最重要支流,眼下日日大雨不停,江水湍急更可加快行船,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在雨季出行的主要原因。
渭水决堤所引发的洪涝,至少要一个月才能退去。对于宋澈而言,在这里多呆一天都是煎熬。
秦凤以东处处都被西凉军所把守着,走长安运河回江南肯定行不通,当下最快的路线便是走长江水路。
时间一晃,九月底。
经过大半个月的风雨兼程,宋澈等人终于安全抵达凤县,此时大雨虽不再倾盆,细雨却依旧蒙蒙,绵绵无期。
宋澈在渡口买了艘客船,就此沿着嘉陵江开始南下。
十月初,雨终于是停了,天空仍旧灰蒙蒙,特别是这多山的利州路,大山大川中的雾气,一整日都难以消散。
客船游荡在峡谷中,掌舵的艄公瞪大眼睛,时刻盯着前方迷雾,他的经验很老道,他可以杜绝一切危险。
“巴山楚水凄凉地……还真是个凄凉地,迷失得让人连前进的道路都瞧不见了。”宋澈站在船头轻声感叹。
那艄公搭话道:“宋大官人您这就不知道了吧?若说以前巴川是凄凉地我不否认,但如今此地已今非昔比了。”
“哦?何以见得?”
“听说去年这里来了一位大清官,还是从京城里来的哩!他一到咱这儿啊,修桥铺路补堤,反正惠民利民的好事儿他全都干,那些欺负咱老百姓的恶霸也都被他抓光了!”
艄公谈及这位“大清官”,表情别提有多恭敬。
“老板。”南宫月走到宋澈耳边,轻轻吐了一句:“高大人他……便左迁于此。”
高琛?
宋澈眉头微微一皱,是一个好久都没令人想起的老朋友了。
高琛是忠臣,也是守旧派,如今赵穗被放回大梁,他应该比谁都高兴。
“黄老爷子,待会儿到了巴州停靠片刻,我要去找老朋友喝杯茶。”宋澈与艄公说。
艄公笑着答道:“好啊好啊,能记得巴州的老朋友,那一定是好朋友。”
是好朋友,的确是好朋友。
忽然,
一阵笛音从迷雾中传来,细长悠扬的调子,在峡谷中阵阵回响,空灵得不沾染一丝世俗。
“有杀气!”
宁叶红、林玥以及众女剑侍,几乎同时持剑冲了出来。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却有这般好听的曲子,的确让人很意外,可是,“杀气谈何而来?”
宁叶红秀眉紧蹙,盯着迷雾中逐渐清晰的船只轮廓说道:“你不是教坊司的人,你当然听不出来,她必然是个高手,且是一流水准的。”
宋澈眉毛一挑,“你们都听得出来?”
她们齐声答道:“因为我们都是教坊司出身的!”
这时,低声戛然而止,迷雾中的船只也显露了真身。同样是一艘客船,却要比宋澈他们所乘的豪华得多,船头站着五名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个个婀娜多姿,其中为首女子手持着一根玉笛,厌世的目光冷若冰霜,还藏着一丝丝杀气。
“她们也都是教坊司的人?”宋澈指着对面客船上的五个女人问。
“老板,你往后站,这几人来者不善——”
不等南宫月话音落下,那五名白衣女子忽然纵身跃出客船,她们轻盈踩着江水,拔剑冲向船头的宋澈。
众女剑侍拔剑迎敌。
“呯呯嘭嘭……”
白衣女子跳上客船,与女剑侍们混战一团,她们只有五人,对战二十余人却丝毫不落下风,反倒是逐渐占据了上风。
一群女人打架,精彩归精彩,可不论伤了谁,都会叫人心疼。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炸得水花飞溅百尺,交战双方戛然而止。
宋澈高举着火葫芦,冲对面客船喊道:“高大人,你若以这种方式待客,我只能用炸弹来回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