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期间,宋澈有意与中年人攀谈了两句,得知他的名字叫做贾勇,还是贾太师的亲生儿子。
贾太师膝下亲生有一儿两女,剩下三个都是认的干儿子,其中贾代年纪最小,排名老四。
干老二叫做贾春,干老三叫做贾固,作用应该与贾代一样,为贾家洗钱捞金,必要时背黑锅,也不会是什么好鸟。
自入门后,走了约两刻钟,抬箱的家丁累得气喘吁吁。
终于是到了一栋巍峨的寝宫,挂着的牌匾上刻有“椿木居”三个大字——
大椿者,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整整一万六千岁,比皇帝的万岁还要多,贾太师之猖狂,由此匾可见。
贾勇叫家丁将钱箱抬入了椿木居,随后遣散了去,宋澈停足于门前,没有进去的意思。
“陈老板为何不进门?”贾勇问道。
宋澈谦虚道:“深夜造访,本失了礼数,太师年迈,不堪打扰休息,草民卑贱,只敢停于足下。”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不想将自己的脸露给这个老家伙。
却听宫中传来“哈哈”一笑,随之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常人者,难有如此谈吐,”
而后那人又问:“你夜间造访,又送来这么多金子,是想行贿老夫么?”
宋澈赶忙解释:“太师莫要误会,您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乃天下人所敬重,如今中秋临近,草民无以回报,便特备此薄礼,孝敬您老人家。”
宫中又是“哈哈”大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连一旁的贾勇也听得冷笑了。
“既是心意,老夫便却之不恭了……老夫向来礼贤下士,待客如亲,你既送我礼物,我也该回馈你一二才是,”贾太师问道:
“你,想要什么?”
宋澈拘了一礼:“实不相瞒,草民今夜送礼,是来向太师赔罪的。”
宫中沉默了许久,才幽幽传出一句:
“在老夫这里,你无罪。”
宋澈心中暗喜,万两黄金换“你无罪”三个字,这笔生意还算值得。
“草民拜谢太师。”
“其实老夫并不在乎谁得了这生意,进贡岁币是为大梁王朝谋福。”
“太师所言极是。”
“只是老夫有疑问,”宫中那人问道:“你是如何劝得高琛,为你家独揽这岁币生意的?”
宋澈心里暗骂:老不死的东西,刚刚还说不在意,这会儿却又来问。
口头却道:“太师有所不知,草民的娘家,在杭州颇有家私,前些日子高大人赴杭州抗倭,我娘家为此帮了不少忙,因此才侥幸得了这岁币生意。”
“嗯……”
便不再答话。
“夜深了,太师日益操劳不乏疲倦,要安寝了。”贾勇淡淡一句。
宋澈再次拘礼,离开太师府。
待目送宋澈消失,贾勇才踏入寝宫。
黯淡的烛火下,一名年过五旬,两鬓斑白的老者,袒胸露乳靠坐在软塌上,其膝下还躺着两个娇艳大胆的美娇娘。
太师虽已年过半百,却面色红润,肤若孩童,他一手勾勒着美人肌肤,一手把玩金元宝,尽管金钱,女人,权力应有尽有,眼神中却依旧充斥着无法满足的贪婪。
“父亲,我见此人城府颇深,他的话半真半假。”贾勇说道。
“哦?何以见得?”
“高琛是个什么人,父亲您应该最清楚,他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商人帮了他些小忙而来插手岁币之事,何况自高琛被贬去沿海治倭不久,皇帝便转贡向了西羌,”贾勇说道:“我怀疑高琛肯定在江南受到了某位高人指点,说不定……就是这个姓陈的。”
“哈哈哈……”贾太师仰头大笑,多有不屑,“勇儿啊,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一个贩夫走卒的商客,他何德何能配得上‘高人’二字?”
他冷冷一哼,“再高的高人,高得过我么?”
“可就在前日,岁币已经入库,莫说是过我们之手,便是连瞧都没能瞧上一眼,”贾勇皱着眉头,“这个姓陈的小子,自苏州一路披荆斩棘到了洛阳,还从咱们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将岁币送入了国库,实在是……很叫人想不通!”
“我的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贾太师处之泰然:
“螳螂捕蝉,岂知黄雀在后?
蝉便是岁币,螳螂便是他们这些商客,而我们则是幕后黄雀;
管他杨家,张家,李家,沈家,任由这些‘螳螂’拼杀哄抢,‘黄雀’才是那个不费吹灰之力,不掺任何风险,只需扇扇翅膀、动动鸟喙便能填饱肚子的最后赢家。”
“可是父亲,高琛这么一搅和,岁币便要进贡给西羌了,咱们——”
“只要岁币一日没送出去,咱们的生意便黄不了!”
贾太师自信满满,“所以你要下去告诉老四他们,该收的货物继续收,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健在,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孩儿……谨听父亲教诲!”
贾勇告礼,退出寝宫。
贾太师又拾起一枚金元宝,比着烛火痴迷道:“世人都说金钱庸俗,我却觉得世人更俗,这世上哪儿有比金子更好看的颜色,这世上哪儿有比金子碰撞的声音更悦耳,这世上哪儿有比金子的香味儿更迷人?”
两个美娇娘,娇柔攀附着贾太师,轻吐芬芳:“太师您说得太对了……”
贾太师将美娇娘左拥右抱,“哦?那你们会来服侍我这个半百老人,是否是看中老夫的权贵?”
美娇娘娇嗔:“太师将我们姐妹瞧得太轻浮了,我们看中的是太师您的为人。”
贾太师却将手中金元宝往地上一丢,“这锭金子,谁抢到便是谁的。”
两个美娇娘争先恐后,手脚并用爬下软塌,活似两条争食的母狗。
“是我先抢到的!”
“我先抢到的!”
先是哄抢,再是谩骂,最后大打出手。
“哈哈哈……”
狂妄的笑声,充斥着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