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锐减,购买力随之下降,大伙儿都忙着解决温饱,谁还会考虑装点自己?
云水坊的市场定位太高端,顾客多数为权贵人户,即便不逢乱世,普通人家也消费不起。
从上午至傍晚,即使有老板娘与掌柜的,两个大美人儿亲自迎客,算上要饭的才进来八十一组访客,仅卖出了三件锦绣织品。
夜色渐浓,沈文君失落地不再奢望来客,便吩咐打烊准备回家。
临走前,宋澈将一本簿子递给琴若,予以吩咐:这是我为店铺绘制的‘工作表格’,用它来记账和汇算要比在白纸上方便得多,你可以下去熟络熟络。
琴若好奇翻开簿子,进店八十一人,询价六十人,成交三人她越看越是惊讶,姑爷,我们通常都只记进账数额,你记这些是为何?
宋澈笑道:用成交的人数,除以询价的人数,可算出成交率不到一成,而作为纺织类零售店铺,起码至少要两成以上的成交率才算合格,通过详细记载的数据算出访问率,意向率,成交率,再从概率的高低上来寻找原因,如此,条理清晰,逻辑畅通,解决起问题来就容易多了这个嘛,便叫做‘店铺运营’。
琴若虽是一脸茫然,眼中的敬佩之意却毫不吝啬,她偏头望向沈文君,忍不住好奇:小姐这位姑爷你是从哪儿招来的?
沈文君撇了撇嘴,轻轻一句:从乱草堆里薅出来的。
回到沈府,夜色降临。
膳厅里摆满了一桌子酒菜,老丈人与丈母娘端坐上席,笑盈盈地,颇有些反常。
宋澈与沈文君刚跨进门槛儿,丈母娘便迫不及待招呼:快快来坐,菜要凉了。
早上还板着一张蔑视的脸,这才刚过了一天便这般热情?
有诈!
宋澈狐疑坐下,瞄了一眼菜肴——韭菜,山药,生蚝,枸杞,羊腰子,还有一大坛子酒,坛封都没揭开,便能嗅到一股让人热血膨胀的大补气息。
原来如此
吃啊,吃啊,累了一天了,多吃点儿,补身子。
丈母娘夹起菜肴便往宋澈碗里扔,将碗塞得满满当当后,又主动抱起酒坛为宋澈斟酒,一个劲儿地眨眼睛,这酒啊,可厉害着呢,厉害着呢!
宋澈心里苦不堪言,古代的倒插门儿就这么没有人权么?配种的马都不带这么催的
大补之物一下肚,火气蹭蹭蹭往上涨,不一会儿,宋澈的脸便烧了猴子屁股。
沈文君全程咬着嘴唇,用筷子狠狠地戳着米饭,比扎小人的频率还快。
见时机差不多了,丈母娘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黄符递给宋澈:这是娘去观音庙花重金求来的‘送子符’,你们把它压在枕头下,来年一定能给沈家添个胖娃娃!
娘!
沈文君一如既往,扔筷下桌。
我也吃饱了,爹娘慢用。宋澈一抹唇间油渍,跟着追出膳厅。
月,弯如勾。
夜,凉如水。
温柔的月光下,美人儿斜身坐床边,一只手裹着衣襟,一只手伸入被褥,时不时便用眼角余光打量宋澈的动作。
宋澈枕靠着竹榻,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烧开了的水蒸气,他凝望着平棊,胡思乱想。
清风卷帘,叮铃作响。
安静。
砰砰砰安静得彼此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许久,越跳越快。
宋澈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大步走向床笫。
沈文君娇躯一颤,急忙缩了上床,抓出藏在被子里的擀面杖:你你别过来,不然我我——
宋澈一个饿虎扑食,将沈文君扑倒在身下,用手狠狠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嘘!宋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外不知何时多出的倒影,明显有人在贴耳朵监听。
你放心,这又不是春药,我还能把持得住,但要是想过今夜这一关,必须得闹出些动静,懂了么?宋澈低声说道。
沈文君一愣,点了点头。
宋澈这才松了手,抓住床柱使劲摇晃,咯吱,咯吱,咯吱
沈文君会意,帮着推搡另一根床柱。
干摇不行,你还得叫两声。
我我不会
嗯,嗯,啊,啊,这种都不会啊?
我就是不会!
沈文君面若桃花,红到了耳根间。
宋澈暗骂了一声操蛋,抓起沈文君玉足,一拳揉向了脚底心——
啊!啊哟你停下你好痛你你快停下!
你放心,这是涌泉穴,多按按,没坏处。
门外。
周玉梅咽了咽口水,实在羞于聆听,便撤离了屋檐。
沈田背负着手,一脸深沉地站在十丈外的庭廊下,莫说是这儿了,就是整座沈府估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一定能中头彩周玉梅欢喜念叨着,估计连孙儿的名字都想好了。
唉,我都跟你说了,那兽鞭酒喝半杯便不得了,你给他灌下了半坛,这叫咱宝贝女儿怎受得了?沈田拍手愤慨,心急如焚。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贪几杯酒又能怎地啦?周玉梅挽住了沈田的胳膊,嫣然一笑:死鬼,剩下那半坛酒,是留给你的
嘶!沈田倒吸一口凉气。
丈母娘走后,装腔作势也随之消停。
宋澈平静坐在窗户边,还好今夜有凉风,能把心中的火气降一降。
就方才而言,以他的气力,轻轻松松便能将这个女人给办了。
但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太有这个心思。说不定哪天,自己阴差阳错地便回去了,发展太多感情,留下太多牵挂,只会生出更多遗憾。
宋澈,你会不会恨我沈家?幔帐后响起一声问候,好似犹豫了许久。
宋澈淡声说道:爹救了我的命,还在乱世中给了我一个家,若是再有憎恨,就真是白眼儿狼了。
也许这个答案很满意,隔了许久她才浅浅吐出一声:好吧
关于坊间的生意,我有些建议,你听不听?宋澈突然问道。
沈文君轻声道:我又不是迂腐之人,若是好建议,我自然会听。
宋澈说道:今日坊间一观,发现里头售卖的商品堪称奢侈,为何不设些亲民的东西,让寻常人也能买得起?
沈文君说道:水云坊做的本就是珍品锦绣,别看它成交量不高,但卖出去一件,有时比卖一百匹绸缎还要高。
可今日坊间只卖出一条披帛与一扇挂屏,入账不过三十两,宋澈提议道:既然仓库里的布匹运不出去,何不‘出口转内销’?摆在店铺售卖呢?
沈文君沉默稍许,才轻叹:我也有想过将绣坊改做布行,可仓库里有万余匹布,若是清仓贱卖,肯定得亏死;再者,沈家锦绣是祖辈四代创立的招牌,若是就这么放弃了,我我心实在不忍。
宋澈淡淡一笑,忽而问道:夫人可知,苏州城有多少人口?
沈文君想了想:据户部统计,不算周边村镇,苏州城有五万余户,人口四十二万左右。
那便对了,衣食住行都为刚需,咱就按一成成交率来算,那么整个苏州便有四万潜在客户,想办法将这部分客户维护好,一旦复购与转介绍做起来,咱家想穷都穷不了。
大众的钱,利润也许不是最高,但一定是最好赚的。
宋澈继续说道:锦绣生意绝不能放弃,一块金字招牌,哪怕杵着那儿不动,也是高端的象征;
水云坊那般大,划分几个区域,一边贩卖布匹,一边做锦绣生意,不但不冲突,反而还有共通性。譬如那些买布做衣裳之人,想要锦上添花,刺绣的生意不就来了么?
一番提议听下来,沈文君已眸光发亮,她跳下床笫,自顾穿起鞋袜:我这便去书房里拟个方案来!
宋澈却起身走至烛台前,轻轻一吹,熄了火光,付之一笑:你就不怕丈母娘蹲草丛?
沈文君迟疑片刻,还是折回了床上,抱着被子彷徨许久,才决定问出那个积压在内心的疑惑:宋澈,你究竟——
呼呼呼鼾声阵阵,人已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