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王府里通传奔走的仆役,是宫里赐的当差小黄门,嗓子又细又亮,一声通报穿透大堂层层帷幕,远远地一字一句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慢——报——崇王殿下,秦督主府秦夫人拜见!”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都集中在秦领身上,看大太监手中短剑抵着吴美人喉咙,并不曾移动半分,顿时又齐齐望向崇王姜勋文。
高坐堂上的姜勋文也是一怔,随即扯出一丝笑意:“秦大人,您不是说夫人有恙,不能赴孤王的宴请么?怎么,早不好,晚不好,尊夫人偏偏这个时候好了?!”
秦领长眉微微一挑,并不答话。
崇王也没打算让他阻拦,抚掌笑道:“秦夫人到了,你们还通什么传?还不快请进来?”
秦领的太监老婆送上门来,姜勋文高兴还来不及。
求之不得!
秦领,这下我看你往哪里逃!
果然,秦大太监面色愈发阴郁,恶狠狠盯向堂外。
一旁骆主簿领着众文官面面相觑,随即换上一副看好戏码的神情,秦大太监上门道贺已是笑料,这会儿他那个挂名老婆又找上门来,难不成是来兴师问罪搅合事端的?
这么一想,骆主簿方才被砸了的脑袋痛也减轻几分,高高兴兴坐回原位,等着看秦夫人的好戏。
不过一会儿,外面仆从丫鬟小黄门呼呼啦啦一大群,簇拥着几人一路从廊下蜿蜒而来,阵仗不大,却十分迅捷。
秦领微微眯起眼,神色更加沉郁难辨。
崇王姜勋文见状,更是嘿嘿一乐:“督公大人,您来喝了两杯小酒,哎呦,这秦夫人就找上本王府来要人了?啧啧,好大的面子啊!”
秦领不吭声,只盯着远远走近大堂的女子,果然是陈小圆。她不仅来了,而且全身诰命常服披挂齐整,连头面珠宝都是御赐之物,端端正正娇小玲珑一个女子,领着几个丫鬟仆从走进了大堂。
这还是陈小圆第一次进崇王府。她是从崇王别院出嫁的,并不曾来过真正的王府,一路早被奢华远胜皇宫的王府看迷了眼,一路跟着小黄门走,一路东张西望,果然是太后娘娘的亲子,这等荣华富贵,真比皇宫不遑多让。
一跨进大堂,她就看到了秦大太监,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这家伙不是来喝酒的吗?怎么提着一柄剑,架在吴小纤脖子上,这是几个意思??
秦领狠狠剜了她一眼。
陈小圆这才反应过来,瞪着眼珠子望向座上,那里坐着混世魔王转世、变态至极的姜勋文。
一看到崇王那副玩弄人心的猖狂嘴脸,陈小圆就脖子疼,仿佛姜勋文掐她脖子的手还停留在咽喉处。
“臣妇见过崇王殿下。”陈小圆盈盈一拜。
头顶姜勋文毫无动静,陈小圆等了等,又大声道:“臣妇恭喜崇王殿下将得贵子。”
崇王将眼神从身边宠姬身上转向她,眸光如狼似鹰一般,将陈小圆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嗤笑一声:“秦夫人何必打扮得如此隆重,孤王府里好歹跟秦夫人也算有几分缘分,不必如此客气,起来吧。”
“谢殿下。”
陈小圆刚起身,就大吃一惊状:“啊这——大人在此,为何与我师姐刀剑相向?”
从头到尾,陈小圆进门只跟崇王一个人说话,秦领已经面色不虞,此时被陈小圆一问,不由硬邦邦道:“你怎么来此?”
崇王府乃虎穴狼窝,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他语气不善,一半是烦躁,另一半更是担忧。
然而,一旁等不及了的骆主簿跳了出来:“哎!秦大人何出此言?崇王殿下发帖请您和夫人二人赴宴,您非得说夫人病了。这下好,二位都来齐了,自然是好事——来人,快给夫人上座上酒!”
说着,骆主簿自说自话打算圈住陈小圆。
陈小圆趁众人被指挥得团团转的空隙,朝秦领使了个眼色。
秦领自然不愿久留,在陈小圆眼神攻势下,只好收了短剑,对吴小纤一拱手:“得罪。”
脖颈要害的利刃一撤,吴小纤浑身跟没了骨头似的,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哎呦呦,这位吴美人别是被秦大人伤着了吧?”骆主簿假惺惺地要去扶,又停在三尺外,对吴小纤道:“姑娘,可有事?”
吴小纤见崇王脸色冷淡,全副心思都放在新进来的陈小圆身上,不由更加委屈,呜呜哭道:“妾身……肚子不舒服,呜呜呜。”
话音未落,一双绣鞋走到她面前,翠色丝缎鞋面配着珍珠搭扣,又有阔纹命妇曳地裙摆半遮半掩,实在贵不可言。
“这位美人,可要我扶你起来?”
吴小纤目光顺着裙摆往上,淡青暗花云锦宫装流光溢彩,一双如水葱一般的手左右各搭着一只滴翠碧玉镯,瞧得她眼馋又眼晕,再往上,便是陈小圆那张圆润秀美的面庞,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不冷不热地望着她。
“小圆,我不——”她下意识开口,随即一哆嗦,又闭上了嘴。
她能说什么呢?
她不是有意要跟秦领过不去的?陈小圆会相信吗?
她不想与他俩为难的,崇王会放过她吗?
吴小纤悲哀地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没人会信。
她是如何混到这个地步的?
“我当是谁,原来是吴师姐。多日不见,师姐又清减了。”
陈小圆淡淡道:“怎么,今日师姐有兴致,在这儿为殿下献艺?”
她三言两语,便将刚刚秦领用刀剑指着吴小纤的事略过,只说是吴小纤自愿献艺。
吴小纤惊讶地望向陈小圆,仿佛不认识她似的,随即低着头,咬着下唇不言语。
她总不能说,自己死命巴结的男人想让人要了她和宝宝的命吧?
酒菜桌案端上堂,摆放在秦领的案几边。
陈小圆本想拒绝,可一看秦领,哼,那个混蛋正用眼睛使劲瞪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心里实在很好气又好笑。
“呵,秦娘子倒是能言会道,”姜勋文颇感兴趣地睨着眼前这娇小玲珑的丫头,啧啧,还真难将她与当初地牢里那个濒死僵尸一般女囚联系起来。
姜勋文似有意若无意瞟了一眼秦领:“来,秦娘子,孤王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