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领听了东夷抚子的供述,蹙眉沉思。
彭二姑跟他汇报过榆关当地要员的推诿放任,他隐隐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或者说,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
东夷国君大舅子历尽千辛万苦,难道就是为了送几个美貌舞姬过来给慧心国皇帝取乐?那何苦如此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亦或是他们打算用夜鬼香给皇帝下药,谋害当今皇上,对东夷又有何好处?
谋害宗主国的皇帝,这是何等叛逆罪名?一旦东窗事发,两国之间的战争将不可避免。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东夷国君再傻、再自不量力,也不敢跟慧心国彻底闹掰,当面翻脸掰手腕子吧?
一旁田央也听出十分不对劲来了,他一把拧住东夷抚子的肩胛,咬牙切齿:“秋日宴?他想在秋日宴里做什么手脚——”
田央行伍出身,粗手大脚拧得抚子骨骼嘎嘎作响,东夷女子痛得满脸冷汗,咬着下唇瑟瑟发抖,一双薄薄丹凤眼皮向上翻着,死死地盯着田央。她本就是一个用来进贡的物件,不小心掉出了箩筐,被人踩在烂泥里,也无从喊冤。
田央被她一盯,下意识地愣了一瞬,手上的力道顿时轻了几分。
见此情景,秦领冷哼一声:“等等——妖妇,上次你说这夜鬼香有解药,解药何来?谁人会做?”
东夷抚子冷汗滴滴滑落,望一眼秦大太监,低下头不说话。
秦领微微笑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田央,难道你不知解药?”
一旁田央傻眼了,我老田怎么会知道解药?
“大人,田央确实不知。”
秦领脸色更黑,茶盏往桌上一墩:“屁话!这帮妖妇,敢给王公郡王下药,她能没解药??——田央,你日日与这女犯待在一处,能不知道她带有多少解药?”
说着,他瞪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田大人,阴恻恻道:“还是说——你故意包庇女犯?”
“大人,大人!我——”田央乱了阵脚,手脚使劲摆动想要辩白。
秦领一天不顺气,此刻怒气全都写脸上了:“大胆田央!没想到,你竟敢在本督眼皮子底下包庇罪囚?”
“不,大人,我没有!”田央噗通一声跪下,冷汗哗哗淌。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就等着秋后问斩,不,等着本督上道折子,直接凌迟处决——”秦督主怒极,恨不能当场将田央弄死。
田央大惊,好好的拎囚犯听审,怎么就要老田去死呢?!
一旁东夷抚子见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又要捎上田央田大人一条性命,顿时慌了手脚,她匍匐在地上四脚并用爬向田央,抓着他的衣袖使劲摇晃,口中大喊一串串古怪的东夷语言,又转成慧心国话崩溃大喊:“大人,田大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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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
田央双目赤红,回头瞪那女人:“滚!少废话!”说着,猛力一甩衣袖,竟将抚子挥出去一个跟头!
秦领冷眼瞧二人拉扯,嗤之以鼻:“抢什么抢?抢着谁先死么?要关谷九条村没有,要夜鬼香解药也没有——留着你们两个废物有何用?趁早交了大理寺,留我辑事厂一个青白名声!”
哦哦,这是要甩锅给老田啊!
大太监越说越矫情,听得田央几乎要吐出血来:“大人,田央忠心耿耿,日月可鉴!绝没有做对不起大人的事!大人你——”
那东夷舞姬还以为田央要跟秦领拼命,吓得嚎啕大哭,拼了命扯住田央,又从衣袖深处掏出一把三五个小药瓶,哆哆嗦嗦将其中一个雪白的瓷瓶推到秦督主脚下,磕头道:“大人,大人饶命!”
秦领立得直挺挺,不为所动,更不看地上的药瓶。
抚子双手托着药瓶,高高举过头顶,呜咽道:“是我,都怪抚子!是我,不肯拿给田大人的!此事是抚子一人所为,与田大人毫无瓜葛——”
“抚子!”田央瞪大了眼,双眸当真红了起来。
东夷抚子不顾田央,只求秦领:“大人,别杀田大人,此事当真、与他无关!”
说着,她硬生生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走向秦领,又颤抖着手将白瓷瓶放在秦领脚旁的凳上,抽泣道:“大人,抚子罪孽深重,所犯罪行,一力承担,与田大人无关。田大人是好人,不会害您!”
田央哑然,盯着那白瓷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东夷抚子痛苦万状,最终迫不得已交出一个小破瓶子。
秦领冷眼瞧着,微微阖眸不慌不忙问:“这,是什么?”
抚子一张涂满脂粉的脸变得惨白,血红如樱桃双唇哆嗦着:“琉......还魂琉璃丹,是克制......夜鬼香的灵药。”
还魂琉璃丹?
秦领捏起小瓷瓶,果然里面叮叮当当似有不少丹药声响,倒出一看,一粒粒晶莹璀璨的丸药,躺在掌心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醇香。
一旁田央也看呆了,忽然一把抓住抚子:“你,你这妖妇!本都尉多次跟你要解药,你都说没有......如今怎么肯拿出来?!大人,小心有诈!”
那东夷抚子被田央搡得东摇西晃,面色愈发惨白,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落下,不肯看田央,只是止不住地流泪。
眼见所要的东西到手,秦领也懒得看他俩拉拉扯扯,凉飕飕道:“还魂琉璃丹是真是假,本督自会找人鉴别。田大人就不用操心了——来人,将这位东夷妖妇关到地牢里,严加看守,没有本督手令,任何人不得提审她!”
督主大人对东夷妖妇反感至极,这番操作怕是要对抚子不利——抚子一旦住进大牢,怕是连什么时候死都不明不白。
田央惊急:“大人,老田看着她,不也一样吗?”
秦领冷笑一声:“你看着她?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眨眼地盯着女囚?万一有个差池,本督找谁要脑袋?”
田央哑口无言。
秦督主说的不错,他一个人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敢保证时时刻刻盯着东夷抚子的行踪,万一她那倒霉催的领队关谷又寻回来,让抚子跟着回东夷,谁也不能保证她不会跟着走人。
田央又急又恨,望着面色愈发惨白的抚子,心里百爪挠心一般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秦领冷冰冰地望向抚子,好似在看一个死物一般,他的心又凉了一截。
“大人......”田央喃喃,其实他也不知能说些什么,甚至不想改变秦督主的决定,只是心中煎熬万分,难受得无以复加。
秦领瞟了他一眼,暗骂“没出息”,口中却道:“还不拉出去?”
眼看着狱卒士兵上前架走了抚子,田央终于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在凳上,垂首无言。
秦领懒得管这个蠢蛋,随手掂了掂手中瓷瓶:“还魂琉璃丹,倒是个光明的名字。回头让老药头和徐怀达过来,好好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