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王立之骑着马走来,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瞪着秦领,好似看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
陪在秦领身边的田央一抖缰绳,横在二人之间,对王立之没好气道:“王大总管,您这个时候短我们督主,恐怕不合适吧?我们督主可是——”
秦领抬手止住:“田央。”
田央不管,死死拦住王立之不肯让他前进。
秦领叹了口气:“王总管请回吧,有事回头再说。”
在北镇抚司耽搁时间太久,出来他才发现夕阳西下,四下街道蒙上一层蓝灰色阴影,万家灯火已升,城门下鈅。
呵,晚餐的时辰应该早过了。
谁知王立之听了个这个话,不仅没有后退,反倒下马来,直直朝着秦督主走过来。
田央:“哎,你这人——”
众人散开,只见王立之锦袍加身,风流倜傥,神色却凝重万分:“秦......秦督主。”
田央不耐烦:“王都尉,有何见教?若是没有,督公回辑事厂衙门办事了。”
倒是秦领淡定道:“无妨。让他来。”
王立之本就是京城神机营都尉,也算是掌兵之人,只是于敬亲王府有些渊源,自请调到敬亲王府里当护卫。后来因老成踏实被姜晟看中,逐渐提拔他做了王府大总管。这些年里,敬亲王府里迎来送往细枝末节,都有王大总管照应,自然对王府上下的德行操守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暗巷里,王立之拱手一拜,对秦领俯身拜倒:“秦大督主,请受王某一拜。”
秦领撇了撇嘴:“大总管,这是何苦?”
算来算去,王立之算是整个敬亲王府上唯一头脑清楚的人物了。
果然,王总管拜在地上,仰起头来:“督主大人,多亏督主大人出手相助,小主子星岐今日得救,王某代敬亲王殿下谢过大人!”
说着,王立之又一头磕在地上。
话说昨夜小郡王不知为何失了神志,一意孤行想办法逃出王府,直杀向崇王府。恰巧崇王夜宴,直到凌晨方休,小郡王趁酒宴散席,混进崇王府,随后便发生了凶案。这些事,王立之也是事后听姜星岐身旁的小厮吐露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
得知姜星岐被押送北镇抚司,直接下了诏狱,王立之一头要按住方寸大乱的老王爷和王妃,另一头又要尽快寻能帮衬的助手,急得满头大汗。m.166xs.cc
可老王爷疏淡多年,能帮衬的王族死的死病的病老的老,做盐都不咸了,而新一代王公贵族们任谁也得罪不起疯批崇王,更何况您家儿子杀上人家王府?崇王已经放话,谁敢劝和搅弄是非,就是帮凶——
这等情形中,偌大的登云城,竟无一人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就在老王爷走投无路、要面圣哭诉求情的时候,还是头脑清醒的王立之一把拦下:“王爷,千万不能闹到圣上那里去!让皇上为难,不仅救不了小郡王,恐怕还对王爷、对世子都大大不利啊!”
敬亲王一听,顿时没了主意:“那、那就看星儿给他们活活磋磨死?!”
王立之其实心里早就有一个候选人,但说出来,又恐老王爷王妃接受不了,只能背着老王爷先下手为强......
秦领想到王立之十万火急偷偷给正乾辑事厂带信,条分缕析陈述事实,又将利害分析透彻,心里不禁暗暗摇头:敬亲王但凡有一个如此出息的儿子,也不至于出了大事指望不上世子,反倒靠着管家到处求人——
“王都尉赤胆忠心,本督敬重你。”
在暗无天日的深巷里,秦督主的声音通透而低徊,字字句句敲在王立之耳膜上:“看在您的面子上,你们小郡王以前的事,本督可以暂不追究,他在辑事厂可暂保一条性命。不过......”
秦领黑漆漆眼眸在深蓝发灰的夜幕中如同两颗黑宝石,紧紧盯着王立之:“都尉大人答应本督的事,也需得做到。”
王立之这一回算是初窥传说中的正乾辑事厂督主可怕能耐:在不动声色中,秦大太监就能通达圣听,甚至连太后娘娘的懿旨都能想办法弄得到!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当秦督主曾经在内宫里待过一段时日,想来此人本领通天,不然哪有今日这般成就?
他马上答道:“是,王某为秦督主马首是瞻!”
眼看天色渐暗渐黑,秦领不打算久留:“既如此,王大总管先回府。本督自然有办法联络您。”
王立之一猜便透,知道敬亲王府必然也有秦领的眼线,可此番秦督主是友非敌,当然要站在一条战线上才对。
对于秦领这种人,他知道一般的道谢并不能令他满意,以秦领的地位权势,敬亲王那点家产也根本看不在眼里——唯有在关键时刻按秦督主的要求办事,才是最好的回报。
王立之望着辑事厂番子簇拥远去的秦领背影,深深吸一口气:小郡王一条性命,这是多大的恩情?敬亲王府又能拿什么来还?
【东城巷崇王府邸】
“什么?!那个野小子去辑事厂做什么?”崇王姜勋文躺在卧榻上破口大骂,腰腹缠了一圈又一圈纱布,面色发白,也不知是伤的,还是气的。
崇王姜勋文这回是真受了伤,当然,上次“行刺”收效不佳,大抵是因为他压根只受了皮毛伤,而此回他狠了狠心,故意让小郡王划伤了腹部,虽然只割破了一层肥硕的肚腩,可血却流了不少,看上去颇为壮观。
来报告雪甲小郡王动向的,正是肖邦彦指挥使本人。
二人相视一眼,肖指挥使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自己脑子糊涂犯了大错了。
崇王气得骂道:“你是猪脑子么?!秦领那个阉货上门寻人,会直接说他要提人走么??”
肖邦彦已经反应过来了,对啊,在北镇抚司提人,没有他肖邦彦的批条,谁敢放人?秦领是正乾辑事厂的统领,又管辖不到北司,当然不会光明正大地上来就说自己要提走小郡王!
难道一切都是圈套?
思及此,肖指挥使冷汗都下来了:“不不不,王爷殿下,是是是敬亲王去求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慈悲,才下了懿旨,让大理寺——”
他还没说完,就被崇王一鞋子砸中脑门:“猪!你就是一头猪,笨猪!!”
姜勋文气得话都讲不利索了:“敬亲王?敬你个老母!——那老家伙多少年没主动进宫给皇上皇太后请安了,万鹤宫门朝南朝北他都记不得了,能麻溜地请来懿旨??!那、还不是秦领干的好事!!”